震殇(2)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09-04-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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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孩子的女人突然发现了旁边走得很近的陆秋燕,注意到她脸上的表情,停下车奇怪地问她:“这位大姐你怎么了?你怎么看着我的孩子流眼泪啊?”
  陆秋燕这时猛然醒悟过来,急忙现编了几句话说:“真是不好意思,看见你的孩子,我就想起我留在乡下的孩子来了。比你这孩子大一点点儿,真想他啊!”
  那女人这才舒了口气,同情地说:“原来是这样啊。”
  从那女人脸上同情的表情,陆秋燕知道自己的表演很成功。她心里恨不得咬面前这个小妖精几口才解恨。
  年轻女人把儿子送到幼儿园,转身出来对她说:“我家里正好有些空酒瓶,还有些旧衣服,你跟我去拿吧。也不卖了,都送给你。你也不容易!”
  陆秋燕忙在脸上堆出感激的笑容,连声说:“你真是菩萨心肠。难得你又年轻又漂亮还有这么好的心肠,谢谢,谢谢了!”
  女人带她进了小区,在一栋二单元的下面放好自行车,上楼来到201室。跟在后面的陆秋燕心里又喜又恨,喜的是终于找到了奸夫淫妇的老巢,恨的是那个负心的男人,竟然在她眼皮底下养了情人还生了儿子。
  进了门,那女人让她坐,自己进里屋去找几件孩子穿过的旧衣服。
  陆秋燕站在客厅里心情复杂地打量了一番,让她震怒的是,屋角的衣架上挂着的一件灰色夹克,熟悉得让她心惊。这件衣服当初还是她从省城买回来的,那个人很喜欢的一件衣服。左边口袋被烟头烧了个洞,陆秋燕用针线织了一朵小花。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测,她忍不住上前几步,翻开左边的衣服口袋一看,果然,自己亲手绣的小花栩栩如生。
  陆秋燕悄悄在茶几上、沙发上扫了几眼,并没有她希望的可以作证据的东西。她轻轻拉开茶几上的一个小抽屉,心跳突然加快了,里面放有一沓照片,上面几张正好是那个男人和年轻女人,以及那个小男孩的合影。三个人的头依偎在一起,完全是一家人的样子,亲热得让人发狂。陆秋燕赶紧抓了几张藏到身上,长长地出了口气。
  还有什么比这更能作为一个男人背叛家庭、包养情人的直接证据?
  “钟卫国,去死吧!”她狠狠地低声咒了一句。
  陆秋燕看看证据已经拿到手,没有必要再呆下去,就假意感谢一番,提着一袋酒瓶和女人送的衣服下了楼。到了楼下转角处,她把东西连同编织袋一起扔进垃圾堆里,狠狠地“呸”了一口:“这个小婊子,竟然送她穿过的旧衣服给我?真是笑死人了!”
  陆秋燕想起中午回家吃饭的事,就掏出手机给小妹陆金燕打,可金燕却关机,想来是在上课,只好给她发了条短信。又回家换了衣服,重新化了妆,描了眉,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她走到宽大的穿衣镜前,对着镜中那个漂亮女人惨然一笑:“陆秋燕,你算得上是个漂亮女人!可是漂亮有什么用呢?你老公还不是照样在你眼皮底下出轨,还养了二奶,生了孩子!”
  说着想着,眼泪忍不住地就流了满脸,把刚刚上好的妆冲得七零八落,一张脸转瞬之间变成了五花的鬼脸。反正家里没人,她索性坐到地上痛痛快快地哭了一场,把心里所有的委屈全都哭了出来。
  
  陆秋燕十点钟回到家里,母亲已经买了一篮子菜回来,正坐在院子里择呢。看见她回来,高兴得眉毛都笑弯了说:“大燕子回来了?快来帮妈做事,我正愁没帮手呢。”
  陆秋燕看看院角堆着的钢钎、锤子,惊讶地说:“这是干什么呢?”
  母亲看看屋里,小声说:“你爹准备的,说要与李进战斗到底。你回来,正好劝劝他,万一明天人家真的来拆院子,可不能让他吃亏。都六十多的人了,要有个闪失,让我怎么活啊!”
  秋燕忙安慰母亲说:“不会的,不会的。”
  秋燕心里有事,闷着头择菜,也不说话。
  母亲推推秋燕,用眼神询问她出什么事了?陆秋燕忙摇摇头低声说:“没什么,就是上班有点儿累了,没事的。”
  母亲似信非信地点点头,目光在女儿身上停留了好半天,又问秋燕:“要不要把钟卫国也叫回来一起吃饭?”
  秋燕摇头说:“不用了,他是大忙人,中午什么时候回家吃过饭?应酬多得很。”
  秋燕的女儿慧子上高中,在学校吃饭,自己才落了个清闲,中午有时间回来陪陪父母。正择着菜,她的手机响了,一看却是钟卫国打来的。她没好气地问他有什么事。
  钟卫国耐着性子说:“秋燕,你一定要劝劝老爷子今天最好把家搬了,就搬到我们家里去住也行。等到明天李进的推土机一开进来事情就不好办了。我现在在开会,走不开。下午我抽时间过来当面和老爷子谈谈。”
  秋燕说:“我爹那脾气,恐怕谁来谈也没用的。你以为你是副县长,他就买你的账?”
  钟卫国忙说:“我是以陆家女婿的身份来谈,总可以了吧?”
  秋燕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冷冷地说:“你到底是谁家的女婿,这只有你自己知道!我们陆家可高攀不上!”
  钟卫国一听这话的音不对,忙压低声音说:“秋燕你这是说什么呢?出什么事了?”
  秋燕看看里屋忙着的母亲,走到院子角上尽量低声地说:“钟副县长,下午我会到办公室来找你的,请你一定等着。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谈。我要请你看一些东西,有些事情我们需要坐下来好好地、认真地谈一谈了!”


  钟卫国就是傻子也听出了她话里浓烈的火药味,有些慌了,哀求说:“秋燕别别别,有什么事晚上回家咱们再好好谈行吗?我下午有个重要的会,你别来了好不好?就算我求你不行吗?有事咱们在家说。”
  秋燕狠声狠气地说:“我一定要来!你必须等着我,否则我会让你难看的!”说完挂断了电话。
  这时,陆天厚提着几条鱼推门进来,往地一上扔说:“快,拾掇一下炸了下酒,今天我要喝上几盅。”
  母亲对老伴儿说:“你买的鱼?”
  老陆说:“住在江边还用得着买?隔壁老赵钓的,送我几条。多做几个菜,今天一家人好好吃顿团圆饭。”
  母亲带着女儿在厨房里做菜,又煎又炒像过节一样隆重。烟雾、香味从窗户里一阵阵地飘出来。老陆蹲在院子里抽烟,眯着眼睛享受着这来自家庭的气味。他知道这个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景象,对这个小院来说今后也许再也不会有了。他的心突然很疼很疼,吐出一口浓浓的烟雾遮住自己的面孔。
  天上的云依旧厚厚地积聚在一起,奔腾着翻涌着。空气中有些不安的东西在悄悄传送着,神秘而又沉重。几只蜻蜓擦着花叶低低地飞过去。
  老伴儿陈秀娟从屋里探出头来说:“饭都快做好了,咱家那只小燕子怎么还不回来呢?”
  
  一刹那间天昏地暗,不远处的房屋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掌推了一下,轰然倒塌在老陆面前
  
  陆金燕总是下了课才开手机,这是她一直坚持的职业道德。
  金燕一米六八的个子,一张秀气的瓜子脸,一头齐肩长发,走起路来长发飘飘,真像一只快乐的燕子。孩子们也喜欢她,都叫她“燕子老师”,金燕很喜欢这个称呼。别人看不起小学老师的工作,说是做孩子王没出息。她却很爱自己的工作,爱这些纯洁可爱的孩子们,说是跟他们在一起可以忘记生活中的烦恼。
  下了课,金燕打开手机,一下子跳出好几条短信来。一条是大姐秋燕发的,让她下课后一定回家吃中饭。一条是同事下午有事要跟她换课。还有一条是她的男朋友赵子灏发的,情意绵绵的问候。还告诉她,自己过几天有拍摄任务可能会下来,正好可以用这个机会商量一下结婚的事,他还要去见见金燕的父母。
  陆金燕的脸悄悄红了,一抹幸福的红云飘上心头。
  这几年操心她婚姻大事的人多得数不过来,亲戚、朋友、同学,只要她还没有男朋友,别人就有主动关心的权利。今天给她介绍工商干部,明天给她介绍人民警察,都很优秀很能干,可就是不能让她有心跳的感觉。她要的是那种可以一起爱一起恨,一起哭一起笑的知己,别人推到她面前的却都只是丈夫的人选。
  也许是因为读小说太多的缘故,金燕的想法总是和周围的人有些不大一样。别人不喜欢做孩子王,她却做得快快乐乐;别人想找有钱有势的男人做丈夫,她却一心一意等着骑白马的王子从童话中走出来。弄得同学、朋友都笑她有点儿痴。金燕却相信自己的等待一定会有个好的结果。
  直到她在网上遇见了赵子灏。
  赵子灏的网名叫赵子龙,一个三国时代的帅哥英雄。陆金燕的网名叫快乐燕子,一只带着希望飞翔的燕子。网上的网友成千上万,而且全都是蒙着真实面孔,经过伪装之后的虚拟符号。可两人还是命定地相遇了。
  于是,他们网恋了。一个原本很俗的词语,两人却用行动把它阐释得浪漫无比。
  慢慢地就了解了对方的真实情况。赵子龙叫赵子灏,是省城一家报纸的摄影记者,比金燕大三岁,尚未婚配。爱情水到渠成,在网上悄然开出了美丽的花朵。
  第一次见面是在省城,他们谁也没有欺骗对方,都是照片上那个真实的样子。甚至真实的人比照片上看起来还要自然和漂亮,俊男靓女,一场恋爱的大幕就在充满浪漫的气氛中徐徐拉开。
  金燕一直觉得爱情是两个人的事,还没有想好什么时候才把赵子灏带回家去跟父母见面呢。因为一见了面,父母便会催促她考虑结婚成家的事情。她和子灏也曾说起过结婚的事,两人都不喜欢摆酒请客。金燕说她希望就他们俩,有蓝天白云作证,绿茵茵的草地上,一群活泼可爱的孩子陪在身边。最好再有一片美丽的玫瑰盛开,那样的婚礼一定超凡脱俗。
  现在,赵子灏自己提出来要去见金燕的父母,说明他已经开始考虑结婚的事情了。金燕心里又感动又紧张,不知道见了面父母会怎样看这个网上飞来的女婿?会不会认为不可靠,会不会向他提些为难的问题?
  金燕在心里想了想,觉得今天回家吃饭正好是个机会。趁着姐姐在,把和赵子灏的事说出来,免得过后一个一个来问她。她要一遍遍地重复说过的话。
  回家之前,她先给赵子灏发了一条短信:“亲爱的灏,我等着你。在我家小院的苹果树下等你。想到将要做你的新娘,我就有些紧张,也很幸福啊!你的快乐燕子。”
  
  金燕进门的时候,桌子已经摆在苹果树下,菜也已经炒好,只等着上桌了。
  金燕一回家就放下手里的包,忙着找碗找筷,先盛了饭双手端到爹妈面前,又给姐姐盛,然后才坐下来吃饭。金燕的到来,给陆家小院带回来一股清新的活力,每个人都暂且放下自己的心事,回到温馨平和的气氛中。
  陆天厚一个人默默地喝着酒,眼里露出难得的笑意。金燕给他夹了条小鱼,又给他杯里加了些酒。老陆像小时候那样,把杯子送到金燕嘴边说:“喝一口?”


  金燕就小心翼翼地喝了一小口,辣得张着嘴直哈气,赶紧往嘴里送菜。
  母亲突然放下碗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唉,你们两姐妹一眨眼都长大了。小时候盼着你们快点儿长大,长大了又一个一个像燕子一样飞出去了!”
  老陆嗔道:“好好地吃饭,你别说些让孩子们难受的话。”
  金燕突然想起件事,起身到屋里拿出个小盒子送到母亲手上:“妈,对不起。昨天是母亲节,我去省城了,给您买了样礼物,今天补给您。”
  母亲打开盒子一看,是只淡绿色的镯子,故作生气地说:“你买这个东西做什么?我成天洗菜做饭的,手上戴这么个东西不方便。尽乱花钱!”
  秋燕忙说:“妈,金燕的一片心意,您就收下吧。明年我也给您买礼物。”
  金燕帮母亲把镯子戴上,回头对父亲说:“爹您可别嫉妒,到了六月还有个父亲节呢,到时候我也给您买礼物。您想要什么?先说说看。”
  老陆呷口酒说:“我要的礼物很重,只怕你送不起。”
  金燕说:“先说出来听听嘛,有什么是我送不起的?”
  老陆故意沉着脸说:“我要个小女婿,你送得起吗?”
  “哎呀,我爹真是老顽童,哪有管女儿要女婿的呀!”金燕红着脸想了想,放下筷子说,“我知道爹妈一直操心我的婚姻大事。现在我正式宣布,我有男朋友了!”
  “真的?”一家人都惊讶地望着她。
  秋燕说:“快说说他是哪个单位的?”
  金燕说:“他叫赵子灏,是报社的摄影记者。你们肯定不认识他,他是省城的。”
  母亲放下碗有点儿着急地说:“燕子你怎么会认识省城的男朋友?你可不要跟妈开玩笑哦!”
  金燕说:“过几天他就要亲自下来,给你们当面审查。到时候有什么问题都直接去问他好了。”
  母亲高兴得直擦泪水说:“这个鬼丫头,不显山不露水的就有男朋友了?咱家小燕子的眼光一定错不了,不会有问题的。哎呀,也不知道这个小赵喜欢吃什么菜,我好准备。”
  吃完饭,老陆目送女儿的身影像燕子一样飞出小院,心里突然空荡荡的。
  
  现在院子里只剩下老陆和老伴的身影。
  老陆看看时间已经快到两点钟了,便决定马上起身。老陆随手翻出个旧帆布包背上,对正在厨房里忙碌的老伴说:“我出去有事,你可一定要看好院子。千万别出门!”
  陈秀娟说:“知道了。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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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陆突然一把搂过老伴的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老伴脸儿红红地打他一下说:“老东西今天怎么了?幸好孩子们不在家,要被她们看见不羞死了!”
  老陆在两点差十分走出小院大门,他回身把大门拉拢紧紧关上。
  县城其实很小,从东头走到西头也不过二十分钟左右。老陆在两点十分来到了城中心的十字路口。在这里他遇见了一个最不想遇见的人,李进。
  李进正好从一辆车里钻出来,前面的五层楼里有他的办事处。他好像刚刚从外面回来,几个随从帮他提着包,他则空着手,一副老板派头。老陆一看见他气就不打一处来,本想绕开走,不想却来不及。李进已经看见他了,故意迎过来装作没事一般,笑着说:“哎呀这不是老陆吗?你这是上哪儿去,不会是来找我的吧?你答应搬出小院了?我就知道老陆是个明白人,一定不会让我失望的。走,进去咱老哥俩好好吹吹牛?”
  老陆冷着脸,面无表情地说:“李老板你这是做梦娶媳妇,尽想好事情呢!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守住我的院子。告诉你吧,我的口号是:人在院子在,誓与院子共存亡!”
  李进说:“你这是何苦呢,不就一个小院子吗,至于拿命来说事?”
  老陆吼道:“对你李老板来说就是一个小破院子,对我来说是我人生的全部。这你不会懂的,你就知道整天赚黑心钱,做害人的事!你以为你攀了个高官做亲家,我就怕你了?你错了,我陆天厚虽然是小小老百姓一个,却活得有骨气,我不偷不抢,不贪不占,从来不做缺德的事。我活得坦坦荡荡,决不会怕你的!”
  李进身边的人一听话不好听,冲上来指着老陆骂道:“老东西,活得不耐烦了?找死呢!”边骂边动手推搡他,李进忙喝住他们。
  老陆恨恨地说:“姓李的,明天我等着你,我会用好东西招待你的!”
  李进说:“我们走,别理他。”
  陆天厚用充满仇恨的目光一直看着李进他们的身影消失在楼里。
  天空阴沉沉的,似乎越来越昏暗。老陆抬头看看天,有点儿后悔出门时没有带把伞。转念一想,别说下雨,就是下冰雹下刀子,今天也一定得去乡下搞到炸药。否则明天就来不及了。想起刚才李进的样子,他还在生气。
  走到车站广场时,看看广场上的大钟,正好两点二十七分,两点三十分去乡下的那班中巴车就停在前面。一般不会太准时,人坐满了才发车,所以老陆不着急。他站在下面想抽支烟再上车去。刚刚点着烟,一个乡下汉子过来问他:“请问几点了?”
  老陆再看看表:两点二十八分。
  还没回答乡下汉子呢,老陆突然感觉不对劲,一阵头晕,天旋地转地站不稳。那个向他问时间的男人则像被人猛推一把似的,往回退出老远,跌坐在地上,大张着嘴。老陆紧紧抓住身边的一棵梧桐树才勉强站住身子。一刹那间天昏地暗,前面不远处的房屋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巨掌推了一下,轰然倒塌,扬起的灰尘使天空变得更灰暗了。有人大声惊叫着,有人疯了似的奔跑。老陆觉得自己像坐在一只船上,船在波峰浪谷间穿行。


  这样的震动大约持续了一分钟,只是短短的一分钟,却已经足够把一个正常的世界变得面目全非。似乎只有魔鬼的手才会有这样的力量!
  老陆昏头昏脑地站起身时,惊恐地看见街头上那些刚刚还好好地站着的房屋,现在全都歪歪扭扭地倒在地上。几辆汽车也侧翻在路边。一些大约是从屋子里逃出来的人,脸上尽是血,惊恐万状地跑到空地上来。
  直到几分钟过后,才有人大声喊出:“地震了?地震了啊!”
  老陆清醒过来,也随着人大声喊:“地震了——地震了——”
  他随着奔跑的人群没有目的地跑着。跑到刚刚看见李进的地方,老陆惊恐地看见,刚刚李进带着人进去的那栋五层楼,已经倒了,像个儿童玩具一样胡乱堆在地上,转眼之间就成了一堆废墟,钢筋像乱草似的从废墟中伸出来,斜斜地指向灰暗的天空。
  有好一会儿老陆的头脑都是一片空白。
  就在几分钟前,他还一门心思想着要找李进报仇呢,他要去乡下搞炸药明天好和李进还有小院一起同归于尽。可是现在,李进已经埋在五层楼的废墟下面,消失了。随着他的消失,老陆的仇恨也在一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陆很茫然地站着,直到有人喊他:“快救人去啊!”
  旁边一家杂货店的废墟下面有人在凄厉地喊:“救命——”老陆和几个脸上有血的男人一起,动手搬开重物,从废墟中救出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孩子已经不知道哭了,只是瞪着眼睛看人,脸上全是灰尘和血迹。女人跪倒在地上直喊:“谢谢救命恩人!”
  在救人的时候,老陆的手臂被水泥块擦伤,冒出血来。他扯下块衣襟随便包扎一下,又开始沿街搜寻呼救的声音。他突然想起留在家里的老伴儿,想起两个女儿,每一个人都让他牵肠挂肚,恨不得要马上看到她们平安无事才放心。可是刚走几步,到处都有人呻吟,有人在叫救命。老陆觉得自己不能扔下这些人不管,见死不救,他的良心会不安宁的。于是他便朝着呼救声快步奔去……
  
  陆秋燕跌跌撞撞扑进一中校园时,三层教学大楼已经夷为平地。她哭喊着在天旋地转中倒在地上
  
  陆秋燕吃过饭后如约来到县政府二楼,钟卫国的办公室里。时间是两点整,离下午上班有一会儿时间,钟卫国已经等在屋里,满脸惶惑地把妻子让进屋,赶紧关上门。
  钟卫国从她刚进门就看出了,陆秋燕的脸色不好,冷若冰霜。他忙说:“秋燕,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到里间去休息一下?”
  陆秋燕说:“谢谢钟副县长的关心,用不着。”
  钟卫国皱皱眉头说:“两口子说话,你这是干什么呢?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
  秋燕不说话,在屋子里来来回回地走了几遍,看看墙上的字画,又看看书柜里的书籍,像领导视察一样,弄得钟卫国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又不敢问,只好跟在她身后,赔着笑跟她来来回回地走,嘴里说:“夫人请坐,我给你倒茶。”
  陆秋燕坐下,不客气地接过他倒的茶,呷了一口说:“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你知道自己有几天没有回家了?你还知道我是你的夫人?”
  钟卫国忙说:“我不是忙吗?不是打电话给你请过假的吗?前天陪省里来的一个处长到乡下搞调研,昨天陪市里来的局长到企业参观,今天从早到晚好几个会要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虽说是个县长,但却是副的。说难听点儿就是上面的使唤丫头,还是个陪房大丫头,随便下来个科长处长我都得陪,不敢得罪。陪吃陪喝陪玩,只差陪睡了。你以为我愿意?别人不理解我倒也罢了,连你也不理解我!”
  他越说越委屈,靠到沙发上长长叹了口气。
  陆秋燕觉得自己现在像猫戏老鼠,钟卫国关于工作上的表白不能说不是真话。可是他却一直在欺骗自己的感情,做了那么多伤害人的事情了,还要继续装下去?陆秋燕决定先不揭穿他,装作关心的样子说:“明年就要开人代会了,我听人说几个副县长中你上县长的可能性最大,有把握吗?”
  钟卫国听她说的是工作上的事,悄悄松了口气,坐到她身边说:“秋燕,你是我老婆我也就没有必要瞒你,市里的领导已经给我吹过风了,要我作好准备,到时候全面负责政府这边的工作。话说到这份儿上,我就是傻子也听得出领导的意思。”
  陆秋燕笑笑说:“那我可就要提前恭喜你了,钟县长!”
  钟卫国借机搂住她的肩说:“我当县长也是你的光荣,夫荣妻贵的道理你又不是不懂。以后别再动不动就生我的气,给我脸色看。你要支持我!”
  秋燕边喝茶,脑子里边转着念头。万一他当了县长后跟自己翻脸怎么办?官场里面的人,重利轻义,重利轻情,陆秋燕这些年在钟卫国身边也见识了不少。
  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恨从中来。与其今后被弃,不如趁早作个了断,长痛不如短痛!想到这些,陆秋燕的脸色突然变了,冷冷地问道:“钟卫国,你好像有事瞒着我?”
  钟卫国忙说:“秋燕,我这不是什么都跟你说了吗?还有什么好瞒你的?我下午还要开会呢,你就别闹了好不好?”
  陆秋燕不说话,只是冷眼看着他。钟卫国心里有事,被她看得发了毛,想了想说:“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是有件事。”
  他从口袋里摸出张银行卡塞到秋燕手里说:“今天早上李进硬塞给我的,推也推不掉,现在上交给夫人。”


  陆秋燕看看卡,懒得跟他客气,就装进包里说:“原来收了李进的钱,我说你怎么尽帮着他说话呢。”停了停又说,“除了这个,你还有重要的事瞒着我。”
  钟卫国说:“夫人啊,我连收别人一张卡这样的事都不瞒你,还能有什么事?”
  陆秋燕冷冷地说:“大事。”
  钟卫国摸摸脑袋,装出使劲想的样子说:“大事?眼下还有比我当县长更大的事吗?”
  陆秋燕冷笑一声说:“哎,这回你算是说对了,和你当县长的事还真的有重要关系!它可以让你当县长的美梦在一夜之间化成泡影,让你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对你钟卫国钟副县长来说,还能有比这更大的大事吗?”
  钟卫国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扑上前一把拉住陆秋燕的手说:“秋燕,你是不是在外面听到我的什么传言了?你要知道想当县长的人可不是只有我一个。如果听到什么不好的话,一定是我的政敌传出来的,秋燕你可千万不能上当啊!”
  陆秋燕说:“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子,别人随便说什么我就信了?我没有眼睛,没有耳朵,不会自己看人?告诉你吧,我看重的是事实!”
  想了想又说:“我先问你一件事,一件小事。我给你买的那件灰夹克在哪里?就是口袋上绣了一朵花的那件。”
  钟卫国说:“一件衣服,你问它做什么?在里间床上放着呢。”
  “那你马上拿出来让我看!”
  钟卫国想了想,脸色突然变了,但却强自镇定说:“我想起来了,一定是陪上面来的人下乡,落在哪个乡镇办了。没关系,下面的人会给我送回来的。”
  秋燕说:“是真的吗?”
  钟卫国说:“是真的。一件衣服,我骗你做什么!”
  秋燕冷笑一声说:“只怕是落在哪个女人的房间里了吧?”
  他委屈地叫起来:“你怎么能这样说呢?真的是下乡去,喝了酒以后落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