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摘要:“人”与“天”相会相融反馈互动形成了一种生机勃勃、动静有序的生命韵律。画家在“天”——自然的大化流行中认识、体验“有大美而不言”的天地精神(庄子语),而天地之大美也因画家的体验、创作而以艺术意象显现、澄明出来,成为审美的存在,从而实现着人与天的合一,诉说着山水画家的天人恋情。
关 键 词:山水画 “天人合一” “自然”审美关系
《周易》曰:“立象以尽意,设卦以尽情伪。”周易之卦,乃尽意之象也。尽意之象,乃尽天意、地意、人意之象也。故《周易》又云:“昔者圣人之作易也,将以顺性命之理,是以立天之道曰阴与阳,立地之道曰柔与刚,立人之道曰仁与义。兼三才而两之,故易六画而成卦。”三才即天地人也。天意有阴阳,地意有柔刚,人意有仁义。
意象,意之象也,有意之象也。凡象皆有意。
中国画是“意象”型艺术之首,这确与西方重“形象”之画派有所不同。中国传统文化无论儒家、道家、释家都有“天人合一”的共同内涵。在这种“天人合一”精神的浸润、陶冶下的中国画家和其他艺术家的作品中,我们可以体悟到一种浓厚、深远、真挚、素朴的天人恋情。诗人如此,乐者如此,画家亦然。但从这种“天人合一”的角度来考察和比较一下,中西方艺术家在看待人与物的关系上是不同的。西方在古希腊哲学和基督教思想的影响下,西方人的宇宙观乃是二元分立的。西方艺术家往往是以科学的理智眼光来看待外物,从而一方面是外在的物理世界,另一方面则是内在的心理世界。正是这种心物(天人)分立决定了西方艺术家和外物常常处于一种紧张对立的关系。宗白华说,西方艺术家“是自觉地讲求艺术与科学的一致”“西洋画家虽然是爱自然、陶醉于色相,然终不能与自然冥合于一,而拿一种对立的抗争的眼光正视世界。”相反,在先秦哲学的影响下,中国人建立了一种视万物及人和物为一体同气的宇宙观。从天的自然含义方面说,人与自然的合一包含着人与自然互相包容的思想。如《庄子·达生》篇所说:“灵台者,天之在人中者也。”“灵台”即心,这是讲人心中包含着天地自然。《礼记·礼运》篇说:“故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端也。”刘勰《文心雕龙·原道》篇据此而提出的人“为行之秀,实天地之心”等,都是这一思想的发挥。在自然成为人的自觉的审美对象后,这一思想得到了更大的发挥和更深入的表现。晋宋时期人欣赏山水,由实入虚,超入玄境。当时画家宗炳云:“山水质而有灵趣。”诗人陶渊明的“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晋宋人欣赏自然,有“目送归鸿,手挥五弦”超然玄远的意趣。这使中国山水画自始即是一种“意境中的山水”。宗炳画所游山水悬于室中,对之云:“抚琴动操,欲令众山皆响。”郭景纯有诗句曰:“林无静树,川无停流。”这玄远幽深的哲学意味渗透在当时人的美感中。晋宋人在大自然美的欣赏中所渗透的玄远幽深的哲学意味和宇宙意识,和传统美学的思想中所追求的人与自然合一的思想,以及时代所充斥的玄学及佛学风尚,都是分不开的。在晋宋时期兴起的山水诗画,及其在以后的发展中,十分重视情景交融——即主客观相互包融的思想,并且在理论上达到精细入微的很高的成就,为西方美学所欠缺,成为中国美学思想一个显著的特点。有关这方面的论述在南北朝时期也很精辟。且以《文心雕龙》而论,论及艺术创作中人与自然或情与景互容兼纳的例子就很多。如“情以物迁,辞以情发,一叶且或迎意,虫声有足引心。况清风与明月同夜,白日与春林共朝哉!是以诗人感物,联类不穷,流连万象之际,沈吟视听之区,写气图貌,即随物以宛转;属声附采,亦与心而徘徊。”(《物色》)“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神思》)情与景、人与自然的关系,在创作过程中,是一种相互“赠”“答”的关系。在这种关系中,人充分自然化了,自然也充分人化了。自然与人生命相关联的意识,决定了自然山水在中国艺术中的崇高地位。热爱宇宙自然,对自我和宇宙生命给予充分理解,从人的意识的底蕴找到生命的基点。“百丈飞泉洒面凉,桃花片片写沧浪,道人白足元无垢,自爱空山日月长。”(题文征明仿李唐《沧浪濯足》)这不仅洋溢着对自然的深沉热爱,而且表现出艺术家内在生命与宇宙精神的巧妙契合。自然与人有机合一,使中国画的山水题材具有普遍的审美基础。在中国画中,山水始终是一支强大的劲旅,从唐代始一直成为主流,其审美价值常常凌驾于其他题材之上。“画中最妙言山水,摩诘峰峦两面起,李成笔夺造化工,荆浩开图论千里。范宽石澜烟树深,枯木关仝极难比,江南董源僧巨然,淡墨轻岚为一体。”(沈括《图画歌》)无论摩诘峰峦、范宽石澜,在艺术家充溢着情感的眼中,都表现着大自然的博大精神和艺术家人格力量的统一。山水画艺术作为中国文化的独特表现形式,它所折射的人与自然的关系,最本质地表现出宇宙精神与人格精神的最高境界。它在中国文化的意识框架内,对自然山水表现出极大的热情。抒发情怀与描绘自然,或者描绘自然与抒发情怀相一致,揭示出中国文化的宇宙精神。它所力图表现的是人和自然有机融合为一个世界,它所描绘的宇宙世界,既是真正的宇宙自然,又是最高尚化的人格世界。在中国画中,其特有的宇宙内涵就表现得十分突出。“图画非止艺行,成当于《易》象同体。”(王微《叙画》)“披图幽对,坐究四荒,余复何为哉?畅神而已,神之所畅,孰有先焉?”(《画山水叙》)“画者圣也,盖以穷天地之不圣,显明之不止挥纤毫之笔,则万事由心;展方寸才能,而千里在掌。”(朱景玄《唐朝名画录》)中国山水画在人们意识中的有机宇宙学的地位,决定了它在表现人与自然关系方面的独特性。人的生命与宇宙精神永久合一,人是广袤宇宙中的一分子,在精神上是与宇宙息息相通的。“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这就是对自然山川的咏颂,更是宇宙整体对人的容纳和肯定。因而在中国艺术家的视野中,天地万物决不是一个纯然独立的外在世界,而是在审美活动中,善于自觉地把心灵外物化,以及将外物心灵化,艺术家的身心与天地万物联袂一体,协调和畅。
谢赫“六法”讲“气韵生机”,正是指“人”与“天”相会相融反馈互动所形成的一种生机勃勃、动静有序的生命韵律。画家在“天”——自然的大化流行中认识、体验“有大美而不言”的天地精神(庄子语),而天地之大美也,因画家的体验、创作而以艺术意象显现、澄明出来,成为审美的存在,从而实现着人与天的合一,诉说着中国山水画家与艺术家的天人恋情。
几年前,一些诺贝尔奖金的获得者联合写信告联合国以及全人类,其中一个内容就是说人类世界要想得救,必须从中国传统的天人合一文化中汲取营养,当然也包括与天人合一精神一致的中国道德观之精华,这是颇有见地的。这不仅是因为它针对当代物质欲望无节制的膨胀、追求所造成的人际关系道德伦理的堕落、滑坡、崩溃,更因为它还针对天人生态环境关系的极大破坏给人类整体生存所造成的灭亡危机。因此,当代中国画,特别是能体现“天人合一”的中国山水画就不仅依然存在着一般艺术的审美意义,而且更有了一种时代所需要的启迪人们重新发现、热爱、敬仰、关怀“自然”——“天”的生命存在,与可挖掘具有全人类新生态艺术文明持续发展的价值。
参考文献:
[1]《中国美学思想史》敏泽著 第一、三卷 齐鲁书社 1987年7月第1版
[2]《中国古代画论》潘运告编著 湖南美术出版社 2002年11月第1版
[3]《中国美学史大纲》叶朗著 上海人民出版社 1985年11月第1版
[4]《中国美学史资料选编》北京大学哲学系美学教研室编 上下两册 中华书局 1980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