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是西方理性主义文化传统的反动,它孕育于西方现代文化的母胎中,是秉有西方传统文化基因又在后工业化语境中变异而产生的“文化幽灵”对当代文化、艺术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后现代主义思潮本身并没有整齐清晰的模式和思想体系,在后现代主义的大旗下汇集着形形色色的流派、理论和假说。可以说,它是西方后工业社会中全面反叛性的思潮,它一反传统文化的一元性、整体性、中心性、纵深性、必然性、明晰性、稳定性、超越性,后现代主义文化思潮标举多元性、碎片性、边缘性、平面性、随机性、模糊性、差异性和世俗性,彻底否认了传统文艺的美学追求、文化信念和叙事规则,典型的后现代主义作品呈现出构理性、消解中小躲避崇高、零度叙事、表象拼贴、与大众文化和流的鲜明特点。
后现代主义虽然其风行的范围主要是在文学界、艺术界、文艺理论界,但影响很大。按照学术界比较认同的说法,中国当代艺术中的后现代主义变体出现在八十年代中期以后,在八十年代后半期,后现代主义是与先在的中国现代主义交织为一体而悄然出场的。在当时,人们还未对后现代主义与现代主义的区别形成清晰、明确的认识,大多将之与现代主义混为一谈,等量齐观。进入九十年代以后,后现代主义思潮进一步渗入了大众传媒和日常文艺消费,激起了众声“喧哗”。由于后现代主义的无中心意识和多元价值取向,山此带来的一个直接的后果就是评判艺术价值的标准不甚清楚或全然模糊,艺术精品的存在受到了消费者的挑战,出现了高科技操作下的复制的艺术,甚至拼凑的艺术,无深度。平面化。增殖、拼贴、碎片等均成为后现代艺术的特征。最典型的例子,便是漫画《论语》,大话《西游》,戏说乾隆,“搞笑”诺贝尔奖金,“交配”鲁迅小说中的人物,以及王朔的“痞子文学”和“无知无畏”的文学批判等等。尤其是孔子和他的思想,在古典社会被作为“万世师表”的“圣人”而顶礼膜拜,只有少数精英分于才对它有解释权;至现代社会,则被作为“孔老二”、“孔家店”而打倒,较多的“准精英”开始对它说三道四地进行批判;进而到了后现代的今天,竞成为大众调侃的“漫画”对象。这种现象,来自于现代艺术家杜尚的给《蒙娜丽莎》加上胡子并将小便池搬到展览会上作为艺术品展出,但不再具有杜尚的“先锋”、“前卫”意义,而是代之以大众时尚调侃的意义。
后现代主义思潮在中国的存在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它之所以得以输入,自有其客观原因。一是八十年代的新启蒙运动中介绍了许多西方理论与学说。其中有名的“文化:中国与世界”丛书就引进了不少后现代主义的代表人物的著作(如福科、德里达、加达默尔、杰姆逊、丹尼尔·贝尔等)。后现代主义在西方出现有很大的合理性,其从人文主义价值立场出发,对现代化过程中人性、价值和意义世界的失落,充满了文化上的忧虑——正是这种“人文主义”的色彩,很容易诱惑中国的知识分子(尤其是年轻一代的知识分子)。所以,即使在九十年代初,国内尚未出现全方位的世俗化市场社会,后现代主义就以一种学理层面上的人文忧思出现了。二是自八十年代末以来,国家政治危机相对缓和,社会生活相对稳定,商品化逻辑无限扩张,大众传媒的迅速普及,后现代语境已经包围着中国人。在娱乐文化方面,后现代氛围日渐浓厚。流行音乐、排行榜、卡拉OK、通俗文学、畅销书、电视小品、连续剧甚至肥皂剧、武打片、言情片、VCD、录像带等等,消费文化市场已经形成,文化工业初具规模,艺术、理想、品德、情操、权威、价值等崇高的意义已经悄然引退,高雅和通俗的界限正在打破,无论政治还是文化,诸多领域已经渗透着资本的逻辑,甚至理论也成为一种实用主义的手段。这在一定程度上为后现代主义思潮的传播、大众文化的流行提供了温床。
毫无疑问,后现代主义的出现,从合理性方面看,它确实能让人对现代化进程中的种种危机有清醒的认识:例如对自然资源的过分掠夺、物欲膨胀而导致的人文精神价值的失落等等。它的批判精神对现代化发展有一定的约束意义。但其中也存在着一些深刻的矛盾和严重的弊端,不仅对于整个人类文明,就是对于当下的社会文明,也已经带来不可漠视的负面影响。
首先,后现代主义打破艺术与生活的界限,使得一向被认为是崇高和高雅的艺术打上了当代商品经济的印记,因而失去了美的崇高和独立的价值。后现代艺术对古典艺术、现代艺术的冲击,导致崇高和理想的衰落。社会理想、人生意义、国家前途、传统道德等等,在后现代主义的浸淫下变得相当模糊、淡化,这就难免导致文化生态的平衡和社会大众文化素养的低俗化。
其次,后现代主义的“复制性”导致“快餐文化”的泛滥,使千锤百炼、呕心沥血的文化力作、精品的出现,变得几乎没有可能。本杰明最早开始了这种批评,他指出,电影、电视、广播等电子传媒的出现,意味着不仅是对物质的复制也是对十精神的复制,“复制技术把所复制的东西从传统的领域中解脱了出来,由于它制作了许许多多的复制品,因而它就用众多的复制物取代了独一无二的存在。”的确,后现代文化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一种复制的文化,它不仅是可以复制在胶片、磁带、激光唱盘上的批量生产的商品,而且它的类型、风格、模式,甚至语音也是复制出来的。它日复一日地为人们提供着各种大同小异的流行丈化,如同满街的快餐,廉价而畅销。个性、创造力、批判热情、现实精神都消失殆尽。人们当然会担心:在一个丧失了首创性和怀疑精神的社会中,我们的生存、发展,靠什么来得到保障?而一个时代、一个社会,如果没有几件力作、精品的文化产品推出,那么,它的文化建设无疑是很不成功的。当前,社会舆论一再呼吁力作、精品,但无论在文学还是艺术的领域,力作、精品始终未曾出现,归根到底是与后现代主义的“复制性”分不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