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治学之道 2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9-03-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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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治学之道

如果我拥有资料能填充这个图表,那么它将包含研究上层集团的主要数据和许多重要问题,将提供能解决许多定义问题和实质问题的钥匙。
我没有数据,也无法获得它,这使我对它的思考就更为重要了,因为,如果尽可能接近理想设计所需的经验条件的期望,指引了这种反思,那么在此过程中,我将发现一些重要的领域,在这些领域里,我可以获得作为研究落脚点的相关资料,并且可以进一步思考。
为了使它形式上完善,我必须给这个一般模型补充两点。对于上等阶层的完整概念,要注意其持续性和变动性。这里的任务是确定目前这一代以及上两三代的个人和群体,一般在哪些地位之间(1-16)运动。
这就把人物传记(或职业生平)和历史的时间维度引入这个框架。这些不仅是更深层的经验问题,而且与定义相关。因为,A)是否根据我们的关键变量来划分等级?要保持这个问题的开放性,就得根据他们或其家人占据目前这一职位的时间来限定我们的范围。例如:我想确定居于顶层的百分之二,或至少居于一重要地位层级的人群,有哪些到今天为止,已维持了至少两代人。以及B)是否应该不仅根据变量的相互作用,而且要根据韦伯的易被忽略的"社会阶级"的定义来构造一个阶层?同样,要使得这个问题具有开放性,那么这个阶层应该包括那些具有"典型性且易变性"的职位。因此,在这种意义上,低层白领和中上层工薪阶层的工作在一定的行业中,正在形成一个阶层。
在阅读和分析他人理论的过程中,通过设计理想化的研究,仔细阅读学术档案,你将渐渐地勾勒出一系列具体的研究。有些研究大得难以把握,只能很遗憾地暂时放弃;而有些则将以一个段落、一个部分、一个句子、一个章节的资料形式而告终结;还有一些则会成为各个分散的主题,并组织成为一本完整的书。这里再给出几个这种计划的原始记录:
(1)一份10位大公司顶层管理人员、以及10位联邦政府官员的典型工作日的时间安排分析。这些观察将和详细的"生活史"访谈结合起来。这儿的目标是至少部分地根据他们付出的时间来详细地描述其主要日常例行公事及决策,并调查其作出决策的相关因素。当然这个程序会随着你获得的合作程度而发生改变。但是,首先我们希望对他们生活史和目前状况的采访能够顺利。第二,观察他这一天的活动,这其实就是坐在他办公室的一角,追踪他。第三,当天晚上或第二天进行一次稍长时间的采访,回顾这一整天的生活,探索我们所见的外在行为中的主观过程。
(2)对一个上层阶级周末生活的分析。并在接下来的星期一,对其日常生活作细致的观察和跟踪,对这个人及其家庭其他成员作探索性访问。
我和这些人有相当好的关系,来完成这两个任务。如果处理得当的话,好关系当然能得到好的结果。(1957年补加:后来证明这不过是个幻想)
(3)一项对消费账目和其他特权的研究,它们与薪水和其他收入一道,构成了上层人士的生活标准和生活风格。这里的想法是获得"消费官僚化",以及私人开支转换为公司账目的具体资料。
(4)更新诸如伦德伯格的《美国的六十个家庭》一书所包含的信息,该书对赋税收入的记录截止到1923年。
(5)从财产记录和其他政府信息中收集各类私有财产的数量分布,并使之系统化。
(6)关于总统、所有内阁成员及最高法院所有人员的职业生平研究。我已将从制宪会议时代直至杜鲁门第二任期的资料收入IBM卡片,但我想扩充这些项目的使用,并重新进行分析。
还有其他这类的"项目"一一大概35个(例如:比较1896年与1952年总统竞选的花费;详细比较1910年的摩根和1950年的凯泽以及有关"大人物们"生涯的详细资料)。但是,随着研究的继续,你必须根据可得到的资料调整你的目标。
写下这些设计后,我开始阅读有关顶层集团的历史著作,随意作些笔记(不记入文档),理解我所读的材料。你不必真的研究你正进行的主题;因为,就如我说过的那样,一旦你深入进去,主题会随处可见。你对它的主旨比较敏感,你会在你的经历中随处看到和听到这些主旨,尤其是它们会在那些表面上看起来毫不相关的领域出现。甚至大众传媒,尤其是一些糟糕的电影、廉价小说、图片杂志、晚间广播都会向你揭示一些新鲜而又重要的东西。

但是,你可能会问,这些想法是怎么产生的呢?想象力又是怎样激发出来,将所有的形象与事实联系在一起,并使之相辅相成呢?我想,我不可能真正地回答这些问题。我所能做的就是谈一谈一般情况和一些简单的技巧。这些技巧看起来可以增加我发现新事物的机会。
我提醒你,社会学的想象力相当程度上体现为从一个视角转换到另一个视角的能力。并且在这个过程中建立起对整个社会及其组成部分的充分认识。当然,正是这种想象力使得社会科学家不再局限于单纯的技术专家。几年时间就可以训练出合格的技术专家。社会学家的想象力也是可以培养的,但如果没有大量的常规研究,则这种情况一定很少发生。然而,它是难以预料的,这或许是因为它的本质就是各种观念出人意料的组合。比如说,它可以是德国哲学和英国经济学观念的混合体。在这种结合背后的思想中存在一种顽皮的根性,就像有一种真实存在的强烈的驱动力驱使着人们去理解这个世界一样;而这正是技术专家通常所缺乏的,或许是因为他受到了太好的、太正规的训练。一个人只能接受那些已有知识的训练,而训练有时会使人丧失学习新方法的能力,它使人对那些最初必然是松散甚至毫无条理的东西持有排斥异己的态度。但是你必须坚持这些模糊的形象和构想,如果是你自己产生了这些模糊的形象和构想,你一定要将它们整理出来。而原始的想法(如果存在的话),几乎总是通过这种形式出现的。
我相信,一定有某种方式,可以激发社会学家的想象力:(1)在最具体的层次上,如我曾经说过的,重组学术档案是产生想象力的一个途径。你只需清理那些迄今为止毫无关联的文件夹,将它们的内容混在一起,然后重新分类。你要试着以轻松方式来做这项工作。重组学术档案的频率和广度当然要随不同的问题及其进展情况而变化。但其中的技巧就是这样简单。当然,在你积极进行研究时,要将有关问题记在心上,你还需要尝试被动地去接受你未尝预见到的和非计划中的联系。
(2)对于阐述不同论题的短语和句子抱持游戏的态度,经常会促使你的想象力得以自由驰骋。为了理解其涵义的全部外延,你不妨在字典或专业书籍中查找这些关键性术语的同义语。这种简单的习惯会促使你精心地理解问题中的术语,从而以较精炼的文字作出更为准确的定义。因为只有当你知道了所给术语或短语的数种含义之后,才能从中选择和你研究工作相符的最确切的一个。但是对于词语的关注还不止于此。在所有的研究中,尤其是在对理论综述进行考察时,你将仔细关注每个关键词的概括层次,你将经常发现将高层次的阐述分解成更具体的含义会很有用。这样做往往会使一个陈述化解为两三个组成部分,每一部分指向不同的维度。你还要试着提高概括性的层次:除去一些具体的修饰语,从更抽象的层次考察经过重新组织的陈述或推断,看看你是否能够拓展它或详尽地阐述它。所以,无论是由浅入深还是由深入浅,在寻找更清晰明确的含义时,你应当试着去探索思想的每个方面及其含义。
(3)在思考你所产生的许多一般性观念时,它们会被分成各种类型。而一种新颖的分类常常是引致富有成果的进展的开始。一言以蔽之,构造类型,探索每种类型的条件及结果的技巧,是你熟能生巧的一道程序。你应该寻找各种分类间的共同特性和区别因素,而不是满足于现有的尤其是常识之见的分类。好的类型要求分类具有简明性和系统性。为了达到这一点,就必须养成交叉分类的习惯。
交叉分类的技巧当然不能局限于定量资料。事实上,交叉分类正如同批判和廓清旧的类型,是构想并掌握新类型以及批判和修正旧类型的最好方法。某种定性的图表、表格和草图不仅是一种展示已完成研究的方法,而且常常是真正的生产工具。它们澄清各种类型的"各种维度",从而也可以帮助你构想和建立新的类型。事实上,在过去的15年里,如果不借助于一点交叉分类,我相信我写的手稿不会多于12页(当然,尽管我并不经常展示这些草图)。它们多半会有缺陷,但在这个过程中你仍能学到一些东西。它们使你的思考更清晰,写作更简洁,使你能够发现你正思考的术语和正处理的事实的范围,以及其中的全部联系。
对于从事研究的社会学家来说,交叉分类就如同用图解法来分析一个句子之于一个勤奋的语言学家。很多时候,交叉分类就是社会学想象力的语法,像所有语法一样,对它必须加以控制,并且不让它脱离原本的目的。
(4)通过对另一极的思考,即思考你所关心的事物的反面,你往往能获得最好的洞察。如果你思考绝望,那么同时也想想令人高兴的事情;如果你研究守财奴,那么同时还要研究研究大肆挥霍者。世界上最难的事情就是只研究一个事物;当你试着比较各种事物时,你可以更好地理解有关资料:并且可以根据比较的内容勾勒出它们的特点。你会发现穿梭于对这些维度以及这些具体类型的关注之间,会使人深受启发。这一技巧合乎逻辑。因为没有样本,你就只能猜测统计频率:你所能作的就是给出一些现象的观察范围和主要类型,而如此做的较简单方法,就是构筑"两极类型",即不同维度的对立方面。这当然不是说你不用再努力获得并维持一种比例感,而是说不用去寻觅得到给定类型频率的线索。实际上,一个人应当连续不断地将这种寻求与对指标的探索相结合,以此发现和收集统计资料。
这就是要运用各种不同的观点:比如,你可以问自己你最近所读到的一位政治学家将怎样处理这个问题,或者一个实验心理学家、一个历史学家又是怎样处理的?你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来进行思考。通过这种方式,可以使你的头脑变成一个移动的棱镜,它可以从尽可能多的角度来吸收光线。在这一点上,对话描写常常是非常有用的。
你会时常发现自己正在思考某些事,而在力图理解一个新的智力领域时,你最好列出主要的争论。所谓"浸泡在文献中",含义之一就是你能确定各种可资利用观点的对手和朋友,但过度沉浸于文献中是不太好的,你可能在里面"溺死",就像阿德勒一样。也许关键在于你要知道什么时候应该阅读而什么时候不要阅读。
(5)为简单起见,在交叉分类中,使用是与否的形式,将促使你去思考极端的对立面。总的来说,这并无不妥,因为定性分析肯定不能向你提供统计频率或幅度。它的技巧和目的就是要告诉你各种类型。从各个方面说,你所需的无过于此了。当然,有时候你确实还需要更明确地了解相关的比例。
想象力的释放,有时可以通过故意颠倒你的比例感而获得成功。
(5)如果某物看起来非常微小,那就设想它相当巨大,并且问自己:这样想将会有什么不同呢?反之亦然,对于宏大的现象也可以如法炮制。一个3千万人口的原始村庄集合会是什么样子?至少到目前为止,在将事物的要素、条件和结果置于我可以控制其规模的假想世界里玩味一番以前,我根本不会想到去实际地计算或测量它们。统计学家在说"在对宇宙进行抽样调查之前,先了解宇宙"这一惊人短语时,所表示的应该是这种做法,但他们却似乎从未如此表示。
(6)无论你关心什么样的问题,你都会发现以比较的方式理解资料是很有帮助的。对一个或数个文明和历史阶段的可比案例的搜寻,将给你提供一些线索。如果不始终联系其他不同类型的结构和时代中类似的制度,你无法想象能够描述20世纪美国的一个制度。事实就是如此,即便你不进行准确清晰的比较。有时,你会几乎自动地确定你从历史角度反思的方向。这么做的一个原因就是被考察的研究对象往往数量有限,要想获得一个比较的理解,你必须把它置于历史的框架。换句话说,相反类型的获得往往需要对历史资料进行考察。这么做,有时会获得有助于趋势分析的要点,或会导致对阶段的类型划分。然后,由于你想了解更全面、更易处理的现象范围一一我指的是这个范围包括某一系列已知维度的变化,你会运用这些历史资料。掌握一些世界史知识对社会学家来说是很必要的。没有这些知
识,无论他懂得其他什么,他不过是个跛子。
(7)最后还有一点,不是与想象力的释放,而是与编辑一本书的技巧更为相关。然而这两点也经常是合而为一的。为展示材料而安排资料的方式,总是影响到你研究的内容。我的这个思想是从一位伟大的编辑――L•戴维斯那里学来的,恐怕当他看到我对这一思想做了怎样的发挥后,再也不想承认这个想法是来源于他了吧。这就是主旨和论题间的区别。
论题是一种主题,如"公司管理者的生平"、"军官权力的膨胀"、"母系社会的没落"。通常你必须以一章或其一部分来阐述一个论题,但你组织论题的顺序往往将你带入主题领域。
主旨是一种思想。它通常是与某种显著的趋势、某种主导概念或某个关键区分有关,比如合理性与理性的区别。在设想一本书的结构时,当你开始领悟两三个、或像实际过程那样的六七个主旨之后,你就会知道你已到达了研究的顶峰。你会熟谙这些主旨,因为它们总是被卷入各种论题当中,或许你会感到它们只是在简单的重复,然而,有时这就是主旨的全部,它们必定非常频繁地出现在你的手稿的某些段落中,而这些手稿必然晦涩难懂,写得很糟糕。
于是你必须将它们进行分类,并且尽可能清晰简短地对其进行一般性说明。接下来你必须十分系统地将全部论题进行交叉分类。这就意味着你要叩问:这些主旨是怎样对它产生影响的?以及:其中每一个主旨如果有意义,那是什么意义?
有时,在对一个主旨作初次介绍或接近结尾的总结性陈述时,可能本身就需要有一章或一节进行论述。总而言之,我认为多数作家,以及多数的系统思想家,都会同意所有的主旨有时必须同时出现在某一处,并且互相关联。尽管不是无一例外,但在一本书刚开始时常常就是这样的。通常在一本结构不错的书中,它必须出现在接近末尾处。当然,在所有的方法中,你至少应该试着将这些主旨和它的一个论题相联系。可惜知易行难,因为它通常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死板。不过,它有时会很死板――至少当这些主旨被正确地分类和阐明时。但是,困难就在于此。因为我在这里所说的在文学技巧中被称为主旨,而在学术研究中则被称为思想。
有时你会发现一本书没有真正的主旨,仅有一串论题,当然还有方法论的导言,以及理论性导论。对于没有思想的人来说,这些是他们写书时真正必不可少的。当然这样的书是缺乏明晰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