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魏晋舞蹈的意境之美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8-1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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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魏晋舞蹈的意境之美

王甲昌

王甲昌西北师范大学甘肃兰州730000

【内容摘要】魏晋时期是中国历史长河中民族、阶级、文化最为“混杂”的时期,佛教的东传与中原道家、儒家相碰撞产生了玄学。玄学的大肆盛行下魏晋士人们表现出追求精神自由、人生自由、及时行乐的“魏晋风度”。随意、任性、自由、豪放不羁的魏晋士人自然对艺术有着不同的理解和表达,其中对舞蹈的认知、审美也发生了微妙改变,并通过身体将舞蹈所蕴含的意境美表达出来。

【关键词】魏晋舞蹈;意境创造;意境美

一、舞蹈中的意境创造

“意境”是中华美学的核心范畴,“意”指艺术家的思想情感、主旨观念,“境”就是艺术作品中所表现出来的图景、场面,简单说“意境”就是艺术家把自己的情感与所要表现的艺术作品相融合,形成一种“意由境出”的至高境界。

意境创造其实就一个“造境”与“写境”的过程。宗白华认为艺境创造需要三个阶段:第一,玩赏阶段。艺术家深入大自然,用生命去感受、体验、领悟自然万物体会生命真谛,进而产生艺术创作灵感;第二,创化阶段。此阶段就是将自己的感受、领悟虚化,并将其作为抒发自己情感的一种精神材料,此阶段在整个过程中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第三,具化阶段。就是将第二阶段中表现自己精神材料的情感找一种合适的表现手段和媒介具体表达出来。

舞蹈中的意境创造其实就是将表演者内心早已酝酿好的情感利用舞者身体展现出来,不同的情感需要不同的身体状态,有时甚至需要道具进行弥补身体所表达的不足以便加强身体对情感的表达,此时的身体就是意境创造中具象化的媒介或手段,而内心情感就是意境创造中的精神材料,整个表演的过程就是意境的具体化、现实化。

二、魏晋舞蹈中的意境美之体现

魏晋时期的士人受到当时社会环境的影响,对艺术的追求逐渐开始由冷淡变得狂热、由感性变为理性。舞蹈中更是出现了“借景抒情”“寄情于景”等类似于诗词表达情感方式的情感表现手法,而这种手法就恰到好处的表现了对意境的创造——舞蹈中用“纯舞”来寄情、宣泄、表达舞者或编者所想要传达的情感,继而舞蹈也就迎来了一个“重情”的时代——相比先秦、汉“重礼”。

(一)形式意境——形式美

形式意境即不同表现形式的舞蹈所产生的意境美。魏晋舞蹈中形式之多样,道具之华丽可见一斑。利用道具来呈现舞蹈形式不同:如巾袖舞、铎舞、鼓舞、拂舞、盘舞等等,都是魏晋舞蹈华丽形式之代表。

巾袖舞,顾名思义都是用类似长袖来展示舞蹈的飘逸与洒脱美,诸如白纻舞、公莫舞、巾舞都是这类最为典型的代表。宋代郭茂倩的《乐府诗集》记载了大量关于白纻舞的舞辞:“轻躯徐起何洋洋,高举两手白鹄翔。宛若龙转乍低昂,凝停善睐客仪光。如推若引留且行,随世而变诚无方”、“双袂齐举鸾风翔,罗裾飘飘昭仪光。趋步生姿进流芳,鸣弦清歌及三阳”、“阳春白日风花香,趋步明玉舞瑶珰。声发金石媚笙簧,罗桂徐转红袖扬”这些诗句中不仅表现舞者衣着丝质长袍,颜色更是有红有白,手里拿巾作为道具,“如推若引留且行”、“趋步生姿进流芳”、“趋步明玉舞瑶珰”更加表现出舞蹈中大量使用双手,舒展双臂向高举起,舞姿上又是那样的悠缓顿挫,欲前而后,欲进而退,似乎舞者想要表现什么,恍惚间形成柔曼飘逸的意境之美。

同样《白鸠舞辞》中也有描写“翩翩白鸠,载飞载鸣。翔庭舞翼,以应仁乾。交交鸣鸿,或丹或黄。乐我君惠,振羽来翔”,白鸠舞又叫拂舞,江南吴地舞蹈,晋杨泓《舞序》云“自到江南,见《白符舞》”,符即凫也,《白凫舞》即《白鸠舞》。《白符鸠舞》记载“平平白符,思我君惠,集我金堂”,不难看出该舞是模拟鸟兽的舞蹈,利用身体与道具拂尘的巧妙结合对鸟的姿态做出活灵活现的模拟,真正想要表现的当然是人们内心的空旷和遐想,创造出的是一种振翅高飞,翔庭舞翼,飘飘然然的意境之美。

铎舞是手持铎(一种铃铛)而舞,周捨的铎舞辞中有两句:“白云汾已隆”“万舞郁骈罗”字里行间透露着一种优美飘逸,声势浩大之势,道具的巧用与人数的众多来相互衬托,不由让联想一种气壮山河、威武雄壮的豪情美。再有《初学记·乐部上》收有晋张载、夏侯湛《鼙舞赋》残篇共五段。其中一段张载《鼙舞赋》曰:“手运无方,足不及带;轻裾莺飞,漂微逾曳”恍惚中看到了一位身着长袖舞裙的妙丽女子,舞姿曼妙,舞速飞快。长袖的飘逸与身体的协调不仅向人们展示舞技之炫,更让人感觉宛若仙女下凡、悠然缥缈的幻觉。

杯盘舞是从汉代的盘舞发展而来。张衡《舞赋》中“历七盘而纵蹑”;王粲《七释》“七盘陈于广庭”;鲍照“七盘起长袖”。晋《晋书·五行志》“晋世宁,舞杯盘,言接杯盘於手上而反覆之,至危也”;《杯盘舞辞》“舞杯盘,何翩翩,举坐翻覆寿万年。天与日,终与一,左回右转不相失。筝笛悲,酒舞疲,心中慷慨可健儿。搏酒甘,丝竹清,愿令诸君醉复醒”。淋漓尽致地展示盘在手中的细腻,巧运于手掌之间的随意不乏展示技艺之高超,技艺展示与情感的抒发分不开,表现越是激烈情感就是强烈,使人感受到的意境美就越丰富。

魏晋时期舞蹈形式之多样、表现内容之广泛,不仅体现了舞蹈技术之高超,也将内在精神的飘逸潇洒,轻柔曼妙表现的淋漓尽致,所表达出的意境之美更是朴实中不失高雅,感性中不缺理性。特别是白纻舞,用模拟鸟的飞升,翩翩起舞的轻盈感、传神感将魏晋时期士人的尚韵之心用虚幻、升华、神韵的舞蹈表现出来,用舞蹈来作为当时人们寄情自然,超然物外的内心排解方式以及表现当时人们内心状态的复杂矛盾,更寄托了士人脱俗尚韵、追求思索现实人生的理想境界。

(二)情感意境——情感美

魏晋一个追求个人情感宣泄,“任情姿意”的时代,这个时期的人们更是肆无忌惮地表达自己的情感,“当时的舞蹈就是凭借动作与外界发生交流、互动,灌入于其间的是人内在的情感的抒发。如曹植《七启》云:“长裙随风,悲歌入云,矫捷若飞,蹈虚远蹠”就是借用自然之形状表达舞蹈的形貌,从而体现出作者感之于心,情寓于中的内在状态,主客体在此时己与自然万物融为一体。”舞蹈作为人内在情感最直接、最生动的表达方式,魏晋士人重情且自得。再如西晋陆机的《饮酒乐》中“夜饮舞迟销烛,朝醒弦促催人”就将人的内在渴望和乐舞饮酒相容,从而达到对极性、极情的寻觅和享受。舞蹈恰恰就在此刻就被寄予了观赏者的审美品格,成为他们抒发情感的载体和媒介。

这个时期的舞蹈专注于“主情”且抒发的多为哀伤之情。如汤惠休的《白纻舞辞》里说道:“琴瑟未调心已悲,任罗胜绮强自持”又如张率的《白纻歌》里所说:“凉阴既满草虫悲,谁能离别长夜时”,梁武帝《粱白纻辞二首》“纤腰袅袅不任衣,娇怨独立特为谁”更是表达出了一种“怨情”,舞蹈作为一种抒情的工具可以相当精确、到位地将人们内心的情感及时表达,情感的宣泄,对于舞者也好,观者也罢,都将这种“主情”之美巧妙表达,舞蹈这种利用身体来表达情感的特殊艺术形式将魏晋士人那无以言表的苦闷与哀怨细致地描述。

魏晋舞蹈中还有一种直接的传情方式——眉目传情。梁武帝《梁白纻辞二首》中“短歌流目未肯前,含笑一转私自怜”不仅描写了眼睛的神韵,就连面部表现出来的“笑”都是那样的令人怜悯、叹息,使人感同身受。再如汤惠休在文献中记载:“少年窈窕舞君前,容华艳艳将欲然。为君娇凝复迁延,流目送笑不敢言。长袖拂面也自煎,愿君流光及盛年”,张率在《白纻舞歌》中写到“日暮寨口望所思,风吹庭树月入帷”、“流叹不寝泪如丝,与君之别终何知”作者用细腻的笔法将舞者的眼睛以及脸部的细节突显,将女子内心焦躁不安和愿与君共度流年的美好憧憬从容表达,进一步流露出女子在欢乐的歌舞表演之后内心孤独悲凉的离愁别绪。

魏晋舞蹈沿着“主情”的旋律将不同情感极致表达,随着时间的流逝,人情的渐变与感知所表现出的情感也大有不同,可见当时舞蹈对于不同情感表达有着不同的状态与风格,不同的情感来源于不同的审美,更来源于各异的情感寄托。

(三)精神意境——领悟美

舞蹈作为魏晋时期骚人墨客精神之载体承载了太多,其中的离愁别绪更是让人如痴如醉,舞蹈在抒发士人内心情感的同时不免会带着当时盛行的风气而流传,士人或轻盈飘逸、或狂放不羁、或悲天悯人的私人情感来创造舞蹈的不同风格,体现了士人文化倾向的同时也展现了士人对舞蹈的审美。不少的舞辞舞赋中有表现精神境界的领悟和抒发,《白鸠舞》舞辞中记载“凌云登台,浮游太清。扳龙附凤,目望身轻”这难道不是士人在观赏舞蹈之后领悟并将其抒发出来的最好凭证吗?士人借舞蹈洒脱闲适,飘然欲仙来展示自己清寂、淡薄、玄妙的思想意蕴,突显出自己超脱傲然的魏晋风度;宋郭茂倩《乐府诗集》有关白纻舞舞辞中这样写“百年之命忽若倾,早知迅速秉烛行”,“人生世间如电过,乐时每少苦日多”这两句显然是感叹人生苦短,需及时行乐的情感宣泄,这大概就是士人在舞蹈意境中所感悟和体会出来的最直接的情感,与当时人那“纵情恣意,及时行乐”思想不谋而合;鲍照《白纻歌六首》其五“殊唇动,素腕举,洛阳少童邯郸女。古称《渌水》今《白纻》,催弦急管为君舞。穷秋九月荷叶黄,北风驱雁天雨霜,夜长酒多乐未央”更是表现了一种“此情可待成追忆”的情怀,魏晋人常常观舞生情,反思人生,逐渐形成了“以悲为美”的美学观念,即使士人对自己人生充满着眷恋,但是时不我待的环境使他们常常喜极而泣,乐极生悲。

三、魏晋舞蹈意境创造之原因

(一)玄学之风

两汉都是以儒家思想作为封建统治的思想基础,两汉所提倡和维护的“独尊儒术”就是最好的证据。但是,魏晋时期随着社会的动荡,佛教的东传,魏晋人在道学,儒学,佛学三家之合中创造出了符合时代要求的“玄学”。同时,“玄学家也将道家思想中的“自然”论调广泛传播。促使了士大夫们重自然的倾向。把由自然引申出的随性、随情、标榜旷达,应用于生活的方方面面,将蕴藏于其中的“神俊”、“潇洒”、“超脱”展现的淋漓尽致,最终汇集成“风流”为本真的名士风度。相应的,尚“自然”的心态也在艺术中的体现就是对美的妙赏,是审美下的人格与道的同一,充满了朴素恬淡的意境。”

“魏晋南北朝是最富有艺术创造精神也是最有条件创造不同艺术风格的时代,这一时期以道家思想为核心的玄学产生于市井,士人们将其作为一种思想武器,强有力的撼动了主导人们成百上千年的儒家思想的地位,深刻的触发了个体生命意识的觉醒。人们开始对人生进行认真的思考并重新审视生命,重新探寻人生的价值和意义之所在。”

(二)魏晋风度及时行乐

魏晋时期中原大地因饱受战争的困扰变得生灵涂炭,文化艺术也由于各少数民族文化的不断侵入与融合变得支离破碎,加之中原统治阶级的虚伪政策,政治风气有名无实、虚伪浮华,佛教的新起、发展导致了原本文化相对脆弱的中原地区变的动荡不堪,政治混乱。人们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心里自然恐惧,继而触发了人们内心对生的渴望,人们试图去冲破儒学的礼教,开始思考自身的命运,探索生命的价值和意义,影响之深的生命意识之潮——“魏晋风度”,一种体现士人崇尚自由、狂放任性和超凡脱俗的绅士之风慢慢形成。

及时行乐就是这股劲风中最为强烈的一股,也是魏晋人的一种应时心态,在如此悲歌慷慨与背信弃义的年代,寻欢作乐与潇洒风流便成为士人对生命的状态,对国家与政权的极度不信任,对战争与饥饿的强力抗议,对阴谋与残忍的无所畏惧,对生命与生活的重新审视将其心态之豁达,思想之活跃,情感之丰富,目标之简单体现的淋漓尽致。

总之,魏晋的时代特征决定了其舞蹈特色:可塑性较强,具有强烈个人情感的同时还可以由情感创造出不同意蕴的意境,魏晋舞蹈不仅可以较为容易的适应并吸收外来舞蹈的特点,造就舒淡、迟缓的中原舞蹈与活泼、激扬、充满生气的游牧舞蹈有机结合,还巧妙利用各种不同道具使得舞蹈观赏性增强之余使人浮想联翩,给人一种不仅没有脱离“阳刚之气”的总体风格,相反却形成了“阳刚之美”的魏晋舞蹈,同时也为唐代舞蹈的鼎盛与繁荣做足了条件。

参考文献

[1]王琳《魏晋之际女乐舞蹈探析》[A].中国艺术研究院.

[2]郭茂倩编《乐府诗集》卷五十五[M]北京:中华书局,2003

[3]陈丽亚《魏晋南北朝清商乐舞的历史流变与文化价值研究》[A].河南大学.

[4]杨太光《浅析宗白华的意境创造论》[J].美与时代.2008

[5]宗白华《艺境》[M].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1999

作者简介:王甲昌(1993-12-),男,山西长治,汉,西北师范大学,硕士研究生,舞蹈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