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谈温庭筠、韦庄的语言创作风格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0-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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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谈温庭筠、韦庄的语言创作风格

丰津玉

丰津玉(咸宁职业技术学院,湖北咸宁437100)

中图分类号:G71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673-0992(2010)10-101-02

摘要:为“花间派”词人的温庭筠、韦庄,虽是同一时代同一流派的作家,但其词风绝非浓艳一体,而是同中有异,各具其独特的艺术风格;本文尝试从其主要代表作品的分析比较入手,深入厘辨两者风格的异中之同和同中之异。

关键词:写作风格;温庭筠;韦庄

晚唐五代时,后蜀赵崇祚(据欧阳炯序,可以断定他是一位同时代的书商,出版家)选录了温庭筠、韦庄等十八家的词为《花间集》,“花间词派”因此得名。花间词在内容上多以写儿女恋情、闲情闺怨为主;风格艳丽软媚,婉约而含蓄;是“能逐弦吹之音,为侧艳之词”。温庭筠、韦庄是“花间词派”的代表作家,世人皆以“温、韦”并称。

花间词有其特有的词风和共同的倾向,华丽的字词,婉约的表达手法,集中写女性的美貌和服饰及她们的离愁别恨,是“花间词派”基本的艺术风格。但它又绝非浓艳一体,而是不同的词人仍然有其自己的个性,形成了各自独特的艺术风格。温庭筠、韦庄两位花间派大师,他们在词的风格和技巧上有迥然不同之处。温词以秾艳、细密、婉约、含蓄见长,是“密而隐”;韦词以清丽、疏朗、率直、明快取胜,是“疏而显”。

一、温庭筠的词风:绵密隐约

首先,我们以温庭筠的作品《梦江南》为例来分析:“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肠断白频洲。”这首词描写一个女子等待所爱的人而终归失望的心情。她所爱的人是乘船从水路归来的,她从早到晚独自倚楼望江,希望眼前过去的船儿当中有一只船会停泊在她的楼前,载他而归。然而“过尽千帆皆不是”,从清晨“梳洗罢”一直望到黄昏“斜晖脉脉”,仍不见他归来。“过尽千帆皆不是”这一句,一方面描写眼前实景,另一方面也寓意深刻,说明她对爱情的坚贞专一。清代常州词派理论家谭献的“红杏枝头侬与汝,千花百草从渠许”词句和此处意思也较为相近。

王国维《人间词话》说:“一切景语皆情语”。这首词“斜晖脉脉”是写黄昏景物,夕阳欲落不落,似乎依依不舍。这句点出时间,联系首句的“梳洗罢”,表明她已盼望了整整一天了。但这里不是单纯的写景,其主旨还是表情。用“斜晖脉脉”比喻女子对男子的脉脉深情和依依不舍。“水悠悠”可能指无情的男子像悠悠的江水一样一去不复返。“悠悠”在这里可作“无情”讲,如“悠悠行路心”是说象行路的人对我全不关心。“斜晖脉脉”与“水悠悠”这样两个对比,才带出末句“肠断白频洲”的“肠断”来。若将“斜晖脉脉水悠悠”这句仅仅当作景语来看,“肠断”二字便无来源。

《花间词》里的小令词短小,造句精炼、概括。温庭筠的作品恰如其分地体现了如此特色。这首小令做到字字表情,即闲语也有深意,除前面所举各句之外,如开头的“梳洗罢”是说女子在爱人未到之前,精心梳洗打扮一番好等他归来,也有“女为悦己者容”的含意。另外,古时候男女常采苹花赠人,末句的“白频洲”也关乎全词相思之情。同时词中字字句句都紧扣作者要表达的思想感情,有如电影中的每一场景、每一道具均起到了特定作用一样。

我们再来看温庭筠的另一作品《更漏子》:“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惊塞雁,起城乌,画屏金鹧鸪。香雾薄,透帘幕,惆怅谢家池阁。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这是一首描写相思之苦的词。上片开头三句是说:“在深夜里听到遥远的地方传来的漏声,这声音好似柳丝那样长、春雨那样细。”由此可知,已经是夜深人静之时。同时也点出人的失眠,因为只有深夜失眠的人,才会听见这漏声又远、又细、又长。下面“惊塞雁”三句是说:“这漏声虽细,却惊起了边疆关塞上的雁和城墙上的乌鸦;而只有屏风上画的金鹧鸪却无动于衷。”其实这细长的漏声是不会惊起“塞雁”和“城乌”的,这是作者所述不眠人的心情不安,感觉特别灵敏而已。

这首词上下片的两结句,都十分简炼,而含义深长。“画屏金鹧鸪”是上片的结句。它前面的“惊塞雁”、“起城乌”两句,都冠以动词“惊”和“起”,而独“画屏金鹧鸪”句不用一个动词。这句如果只理解为是单纯的写景而不联系其主旨的表情,那就与全词写相思之苦的主题毫无关系了。

再举温庭筠的作品《菩萨蛮》为例:“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新帖绣罗襦,双双金鹧鸪。”

这首词描写一个女子的孤独苦闷心情。全首词都写女子的妆饰,上片从宿妆写起,到起床后梳洗,下片“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两句写妆成,末了以穿着“新帖绣罗襦”作结,好像没有一字说到这女子的情感;只有细读才知上片结句“懒”和“迟”字已暗点情感,到下片结句指出“双双金鹧鸪”的“双双”两字,则从反面隐约委婉地衬托出这个女子的孤独之情。

通过对上面三首词的解析,我们可以大致了解温庭筠词的艺术风格。他加强了词的传承性,用暗示、联想、比喻等表现手法,使词能表达五、七言诗所不能表达的内容情感;这是当时许多人创作经验的积淀,也是温庭筠个人努力得来的结果。不过,由于他过分讲究文字声律,因而产生了许多流弊,使词这种新文学样式趋向于格律化,使它成为了文人的专用品,既而逐渐远离了人民大众。同时,由于文人的阶级意识和生活的局限性,作品内容变得日益空虚、狭窄,而不及民间词内容的广博深厚。这是温庭筠词的缺点,也映射出花间词派的共同缺点。

二、韦庄的词风:清简劲直

词在民间初起的时候,本来是抒情文学的一种,后来,这种文学样式传入宫廷、豪门与文人之手,他们舍弃了词的思想内容,只把它作为娱乐调笑的工具,《宫中调笑》这个词调名就明显地说明了这个转变。晚唐五代文人作词,大部分是为了宫廷、豪门的娱乐。在这班作家里,能写自己个人思想情感的,韦庄是比较突出的一位。虽然温庭筠的词里也有他自己的生活情感,但是,他的创作动机主要是应歌。韦庄的词虽然也有为应歌而作的,但是他的创作动机主要是为抒情。

晚唐五代文人词大部分都为应歌而作,缺乏真挚的情感。其间也有一部分文人拿词作为抒情工具,使它逐渐脱离音乐而自有其文学的独立生命。韦庄就是在五代文人词内容日益贫乏的时候,重新领它回到民间抒情词的道路上来,使词逐渐脱离音乐而有它自己的独立生命。韦庄这一倾向影响了后来苏轼、辛弃疾等词作大家。我们如果认为苏、辛一派抒情词是唐宋词的主流,那么,在这个主流的源头上,韦庄应该是值得我们重视的一位词作家。

现在我们来比较一下韦庄与温庭筠的作品,就能明显地看出他们之间不同的艺术风格——

韦庄的作品《女冠子》,其一:“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别君时,忍泪佯低面,含羞半敛眉。不知魂已断,空有梦相随。除却天边月,没人知。”其二:“昨夜夜半,枕上分明梦见。语多时,依旧桃花面,频低柳叶眉。半羞还半喜,欲去又依依。觉来知是梦,不胜悲。”

第一首词的上片写情人相别,下片写别后相思。第二首词的上片是因相思而入梦,下片写梦醒。这两首词写一件事,第一首的开头明记日月,毫无修饰,这是民间文学朴素风格的显现,这在文人词中是很少见的。整首词略有隐意的是末两句:“除却天边月,没人知。”含意也是明显、直率的,使人一读就懂。

再看韦庄的作品《菩萨蛮》,“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全首词一气直下,抒写对江南美好风光的眷恋,语言自然素淡,没有一句难懂的话。全篇集中从风景和人物两方面渲染江南之景,令人陶醉。但开头“人人尽说”

点出“江南好”是从他人口中道出的江南之好而已,设下了伏笔。结尾“未老莫还乡”以顺承的语气,进行翻转,反跌出“还乡须断肠”的感叹。暗示出中原战乱、有家难归之苦。外在劲直旷达,而内含曲折悲郁。

一般文人词都重视结句,小令的结句尤其如此。温庭筠写梦的小令。如《更漏子》的结句:“红烛背,绣帘垂,梦长君不知。”《菩萨蛮》的结句:“花落子规啼,绿窗残梦迷。”等都写得婉约、含蓄,不肯明显地道出感情,这与韦庄词的表现手法完全不同。

再看韦庄极为“显直”的一首《思帝乡》:“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这首词抒写一位热情大胆的女子,敢于冲破封建礼教的束缚,追求自己幸福生活的自白。清代贺裳评说这首词:“小词以含蓄为佳,亦有作诀绝语而妙者,如韦庄‘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之类是也。”而温庭筠写爱情的词,最明朗的像《南歌子》中所说:“偷眼暗形相,不如从嫁与,作鸳鸯。”他至多只能写到这个程度,与韦庄的作品比较起来,仍然是婉约、含蓄的。而韦庄词于“一生休”之下,却又加上“纵被无情弃,不能羞”两句,简直是把话说到尽头了。

在了解了温、韦词的相异处的同时,我们还可以发现两位词作家的艺术风格异中有同。温庭筠词的艺术风格除了婉约,也有较直白的,如他的《更漏子》:“梧桐树,三更雨。”这是接近于韦庄词的艺术风格的。韦庄的词虽然很显直,但像他的《木兰花》:“独上小楼春欲暮”、《浣溪沙》:“清晓妆成寒食天”,这两首词却是近乎温庭筠词的艺术风格,这就是异中之同了。

三、不同的生活境遇造就了温、韦不同的词风

前人读唐五代词,时常把温庭筠和韦庄两家相提并论,认为他们的词风是差不多的。实际上,通过以上比较就可看出他们代表着两种不同的词风。就他们的诗风而论,也是如此:温庭筠接近李商隐,韦庄诗近白居易。而恰恰是他们不同的生活境遇决定了两人作品风格的不同。

温庭筠(约812—866),出身于没落贵族家庭,虽然一生潦倒,但生活一向依靠贵族。他的词主要是描写歌妓生活和男女之间的离愁别恨。许多词是为宫廷、豪门娱乐而作,是写给宫廷、豪门里的歌妓唱的。为了适应这些唱歌者和听歌者的身份和口味,词的风格就倾向于婉转、隐约。词中也偶尔有反映自己个人情感、写自己不得意的哀怨和隐衷的,但他不敢直接抒写,所以要通过这种婉转、隐约的手法来表达。他的这些作品就非常自然地继承了六朝宫体的传统。再加上宫廷、都市丰裕的物质环境,便形成了温庭筠词的风格:色彩绮靡华丽,如:《菩萨蛮》其一中(玉楼明月长相忆),其二中(水精帘里颇黎枕);表情隐约细腻,《更漏子》其一中(柳丝长,春雨细,花外漏声迢递)。这正是他没落贵族,落魄文人生活情感的一种写照。

韦庄(约836—910),出身于没落贵族家庭,但他五十九岁时中进士,在这以前生活很穷苦,漂泊过许多地方。这种穷苦和漂泊的生活占据了他一生的大部分岁月。中进士以后,六十六岁始仕西蜀,为蜀主王建所器重,七十一岁为安抚使,七十二岁助王建称帝,建立割据局面,在西蜀王建的割据小朝廷里,做到吏部侍郎兼平章事(宰相),七十五岁去世。

韦庄四十五岁在长安应举,正值黄巢军攻破长安;他身陷兵火之中而大病几死,一度与弟妹失散,后来逃出长安。从此以后六、七年间,流浪各地。那时的他已年过五十。曾经穿越安徽、河南到潼关,又迂道山西,南抵镇江、东阳,西到三衢西湖。他为了求食求仕,浪迹万里。五十六岁那年,仍然失意地回到东阳。直到五十九岁进士及第,他的漂泊流离的生活才告结束。正是由于这种漂泊流离的穷苦生活,才使他能够较多地接触民间生活和接受民间作品的影响,使他的词有着独特的风格,也有别于温庭筠的词风。

正是不同的生活境遇,才形成了温、韦两人不同的艺术风格:温庭筠的词婉转、隐约;韦庄的词则明白、直率。在上面所列的具体作品比较中,已可明显体会。

综而言之,温庭筠不仅是“花间鼻祖”,而且为整个词学奏响了正始之音。他以其具有代表性的面目一新的词章开创了文人词创作的新格局。而韦庄,他在奠定了温词词体题材规范、审美规范和体式规范的同时,更多的为词体增添了属于自己真挚的情感因素,融入了更为丰富的精神内蕴。在这里,我们突出比较了他们之间的艺术特色。而文人气息和民间气息的孰浓孰淡,也是两家艺术风格不同之处,这不仅是艺术手法的差异,主要还反映出两人不同的生活背景对词人创作的深刻影响。但是,我们更应该看到,他们同是晚唐五代词作家,在同一时代的文学风气熏陶下,又同是花间词派的代表作家,他们词的艺术风格也就自然异中有同了。

参考文献

[1]王国维《人间词话》人民文学出版社,1960.

[2]夏承焘《唐宋词欣赏》百花文艺出版社,1980.

[3]袁行霈主编中国文学史(第二册)高等教育出版社,2001.

作者简介:丰津玉(1983-),女,咸宁职业技术学院文法系教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