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俄罗斯侦探作家阿库宁的创作特色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19-04-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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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析俄罗斯侦探作家阿库宁的创作特色

梁琚涵

(黑龙江大学,黑龙江哈尔滨150080)

基金项目:本文受黑龙江大学研究生创新科研项目资助(项目编号:YJSCX2018-136HLJU)

摘要:鲍里斯·阿库宁是当代俄罗斯家喻户晓的畅销书作家,其作品兼具通俗文学的趣味性和严肃文学的艺术价值。本文旨在对阿库宁的创作展开多角度的探究和分析,主要通过继承经典传统、运用后现代手法、塑造异域形象等方面把握作品的文学价值。

关键词:阿库宁;侦探小说;创作特色

1.前言

在当今俄罗斯文坛,侦探小说以其错综复杂的情节结构、扣人心弦的悬念设置以及缜密严谨的逻辑推理过程当之无愧地占据着大众文学的半壁江山,是颇受读者喜爱和追捧的一种文学体裁。鲍里斯·阿库宁(БорисАкунин,1956-)作为俄罗斯赫赫有名的侦探小说家,其作品长期位居俄罗斯畅销书榜首,早在2000年就凭借长篇小说《加冕礼,或罗曼诺夫王朝的最后一人》荣获反布克奖。自1998年第一部以方多林为主人公的历史侦探小说——《阿扎泻勒》(《Азазель》,1998)发表而一举成名后,20年间陆续创作了17部“方多林历险记”系列小说,并且根据他创作的小说和剧本已改编成多部影视剧和戏剧,在俄罗斯的风靡程度可见一斑。

伴随着这股“阿库宁”旋风的愈刮愈烈,随之而来的还有批评界对这位畅销书作家褒贬不一、毁誉参半的激烈争论,争论的焦点直指阿库宁创作的文学性。一些批评者毫不留情地将其斥责为“语言商品”和“商业方案”,著名文学评论家弗·邦达连科就曾直言不讳地指出:“鲍里斯·阿库宁不是艺术家。他不是遵循艺术法则、而是按照商业规律生存。”(Бондаренко:2001)而另外一些支持者却在积极肯定作品艺术和美学价值的同时对其大加赞赏,甚至将其神化至“最后一个俄罗斯经典作家”(Быков:2007)的高度。

2.阿库宁的文化身份

阿库宁本名格里高利·沙尔沃维奇·奇哈尔季什维利(Григо́рийШа́лвовичЧхартишви́ли),1956年出生于格鲁吉亚小城泽斯塔福尼,1958年随父母举家迁往首都莫斯科,随后就读于偏重英语的第36中学,1973年中学毕业后顺利考入莫斯科国立大学亚非国家学院学习历史语文学专业,五年后获得日本学学士学位。

凭借着出色的语言功力和对东方历史文化的极大兴趣,奇哈尔季什维利大学毕业后开始积极从事日本文学的翻译工作,他曾翻译出版了森村诚一、丸山健二、三岛由纪夫、多和田叶子等诸多日本作家的作品,2007年还荣获日本最大的综合出版社“株式会社讲谈社”颁发的三岛由纪夫作品最佳翻译奖。1994年奇哈尔季什维利开始正式投身于《外国文学》杂志的工作并担任副主编,在此期间还致力于编撰长达20卷的《日本文学选集》,并发表了一系列有关东方和日本文学文化的随笔和评论文章。奇哈尔季什维利长期以来坚持不懈地将日本文化引介到俄罗斯,为此多次获得日本政府授予的荣誉奖项。

奇哈尔季什维利创作完成的第一部侦探小说《阿扎泻勒》并没有以他的真实姓名发表,而是采用了“鲍·阿库宁”(Б.Акунин)这个笔名,作家称想要通过改变名字来变换一种不同于之前的写作风格。小说在当时一经发表就迅速引起巨大的轰动,人们这才发现,这位刚刚在大众文学领域崭露头角的侦探作家原来就是大名鼎鼎的《外国文学》杂志社主编奇哈尔季什维利。这个作家精心构想的笔名其实传达出了多重的内涵:首先将Б.Акунин连读便可发现,这正是俄罗斯著名无政府主义者巴枯宁的名字,其次“阿库宁”一词在日语中还代表“恶人”的意思,直到后来作者才将自己笔名的“Б”扩展成了“Борис”,于是便有了“鲍里斯·阿库宁”这个享誉侦探文坛的大名。

3.对古典侦探小说的继承和发展

作为当代侦探小说家,阿库宁首先是古典侦探小说的集大成者。在他的方多林系列侦探小说中,随处可见对艾伦·坡、史蒂文森、柯南·道尔、切斯特顿、阿加莎·克里斯蒂等英美经典侦探小说家创作传统的继承和发展。可以说,没有柯南·道尔和切斯特顿,便不会有阿库宁小说中跌宕起伏的侦探情节和出其不意的阴谋诡计;没有史蒂文森,也就没有寻找宝藏和“自杀俱乐部”;没有阿加莎·克里斯蒂,就没有冒险文学特有的基本创作原则。

的确不难发现古典侦探小说传统在这位“新侦探小说”作者的创作中留下的深刻印记。在侦探戏剧《海鸥》中,阿库宁为剧中每个人物都设置了一个杀人动机,这种情节安排使人自然联想到阿加莎·克里斯蒂的代表作《东方快车谋杀案》:开往加来的东方号列车上发生了一起凶杀案,在案件调查过程中,发现车厢内的全部十二名旅客和一名乘务员都是案件的参与者,每个人都提供了有力的证词;同样地,阿库宁在《海鸥》中也巧妙地利用八个闪回镜头,通过索林庄园里的每个成员依次在镜头前坦白自己的杀人动机并对罪行供认不讳来增加案情侦破的难度。这样的情节安排使得每一位登场人物提供的新线索都颠覆推理者此前得出的上一条结论,让真相更加扑朔迷离,整个破案过程曲折回环,引人入胜。

《玉念珠》是阿库宁2006年创作的一部侦探小说文集,共包含十部短篇小说,是作家分别模仿三游亭圆朝、爱伦·坡、乔治·西默农、高罗佩、柯南·道尔、帕特里夏·海史密斯、阿加莎·克里斯蒂、华盛顿·欧文、安伯托·艾柯、莫里斯·卢布朗等十位欧美和日本作家的写作风格创作而成,讲述了方多林在1881至1899年间的冒险经历,并为读者解开了关于主人公的一系列疑团,诸如方多林在前几部小说的时间间隙里都做了哪些事情、他随身佩戴的玉念珠是从何而来、为什么他取名作埃拉斯特等等。阿库宁将异国侦探文学的成功经验大胆移植到俄罗斯的土壤,这部文集的诞生正是作家承认自己古典侦探小说继承者这一身份的公开宣言。

和古典系列侦探推理小说一样,阿库宁也在自己的作品中塑造了贯穿始终的系列人物形象——侦探方多林和修女别拉盖娅。方多林聪明睿智、善恶分明的人物形象尤为受到读者喜爱,在他的身上可以看到柯南·道尔笔下大侦探福尔摩斯的影子:他们都拥有天才敏锐的直觉判断、条理清晰的逻辑思维分析、缜密的演绎推理能力、过目不忘的超群记忆力以及充沛过人的旺盛精力。在大侦探福尔摩斯的身边有一位常伴左右的得力助手——华生医生,他不仅是福尔摩斯最默契的搭档,也是他一生的挚友,二人珠联璧合,在办案过程中配合得天衣无缝;巧合的是,在侦探阿库宁的身边也有这样一位忠心耿耿的日本仆人马萨,他们1878年相识于日本横滨,从此马萨便成为方多林各种冒险活动中不离不弃的忠实伙伴,他跟随方多林一路走南闯北,无数次拯救主人于危难之中,在马萨的帮助下,方多林总能够逢凶化吉、遇难呈祥。

4.阿库宁侦探作品的艺术特色

4.1历史侦探小说

阿库宁之所以被评论界一致定位为当代俄罗斯历史侦探小说家的杰出代表,是因为他在创作的方多林历险记系列小说中,大多把19世纪下半叶至20世纪初的俄国作为故事发生的背景,将虚构的侦探情节置于真实的历史事件当中,以此构成一个多维度的叙事空间。这种以历史为依托的创作策略大大增强了小说的历史厚重感,作家带领读者拨开历史的重重迷雾来破解疑团,极大地满足了当代俄罗斯大众对远去帝国时代的集体想象。同时,消弭历史事实与艺术虚构之间的界限也是阿库宁建构小说布局的一个主要手段,(高伟、孙超:2015)作家运用亦虚亦实的写作方法对历史材料进行文学的再加工,读者想要正确领会作家的创作,就必须对俄国历史有着清晰的了解和把握,这种内在的历史因素为小说增添了更多的趣味性和可读性。

阅读阿库宁的侦探小说,几乎所有的故事情节都是围绕某一历史阶段的特定历史背景而发生发展的,例如《阿扎泻勒》中神秘的连环自杀案发生在19世纪70年代中期,亚历山大二世统治下的俄国被恐怖气氛所笼罩,民意党人刺杀沙皇的计划早已暗流涌动;《土耳其式开局》的故事背景是1877-1878年俄罗斯与奥斯曼帝国展开的第十次俄土战争;《加冕礼,或罗曼诺夫王朝的最后一人》是1896年俄国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加冕礼前夕,王室贵族发生的一起案中案;《金刚石马车》讲述的是1905年日俄战争期间和革命前动荡的背景下一场反间谍的秘密行动...阿库宁还善于从节选的时事新闻、官方文件等入手,真切还原历史场景,直接将读者带入故事发生时的具体情境。例如作者在《阿扎泻勒》中通过引用《莫斯科公报》1876年5月13日关于彼得堡爆炸案和莫斯科自杀案的两则新闻报道,立刻将虚无主义恐怖组织盛行的政治时局呈现在读者眼前;在《金刚石马车》中,同样通过一封名为《1905年5月15日在彼得堡市对荣誉公民安德龙·谢苗诺夫·科马罗夫斯基(绰号“捷尔干内”)的跟踪观察日记》的秘密文件引入,揭开了一场紧张激烈的反间谍调查案。

4.2互文性等后现代手法

阿库宁创作的另一个显著特色是运用仿写、戏拟、改写、拼贴等多种互文手段,有意识地将后现代主义诗学的写作策略作为沟通大众和经典的桥梁,使其侦探文学作品跳出通俗消遣读物和大众文学的藩篱,兼具大众审美的趣味性又不乏文学价值。展示了后现代语境下大众文化对经典文学的侵蚀,以及具有差异性的多元文学话语的融合重构,既是俄罗斯文化转型期的文学重构意识的反映,也是后现代文化意识的大众化表达。(武玉明:2015)

在首部“方多林”系列小说《阿扎泻勒》中,阿库宁对多部俄罗斯经典作品进行大量的改写、引用、戏仿等互文游戏,作家的后现代写作技巧在那时就已经充分显露:例如,《阿扎泻勒》拥有和卡拉姆津感伤主义代表作《苦命的丽莎》同名的男女主人公——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埃拉斯特和天真纯洁的美丽少女丽莎,两人一见钟情并很快坠入爱河,可最终爱情故事却同样以凄惨的悲剧收场:《苦命的丽莎》中乡村姑娘丽莎被贵族公子无情抛弃后投河自尽,而《阿扎泻勒》中,一场恐怖分子蓄意制造的爆炸使得原本即将走入幸福婚姻生活的新娘惨死于婚礼的当天。此外,小说中还有多处情节和描写让读者情不自禁地联想到普希金的短篇小说《黑桃皇后》、布尔加科夫的《大师与玛格丽特》等经典之作。

在另一部小说《F·M密码》中,阿库宁则采用了嵌套的方法巧妙地将陀思妥耶夫斯基的长篇小说《罪与罚》融入在自己的创作中。作者根据陀氏的传记书信等素材杜撰了一段作家遗失手稿的历史故事,并通过对《罪与罚》的改写虚构了它的另一个版本《理论》,在这个改写版本单纯而苍白的背景下,陀氏小说的宏大叙事本质被刻意突出,《罪与罚》中艰涩难懂的伦理命题、寓意深刻的宗教思想和文化内涵、甚至其思想小说形式本身,就这样在改写游戏中遭到了作者戏谑的解构。(武玉明:2015)“遗失的手稿”穿插于“寻找手稿”的侦探情节之间,经过作者的一番通俗化改写,原本严肃深刻的陀氏经典之作在游戏和解构中重新编码成一部成功迎合了大众审美趣味的新形式文学。

与契诃夫经典剧作同名的侦探剧作《海鸥》是阿库宁采用互文、解构等后现代策略对原著进行的一场大胆的文学再创作。在经典剧《海鸥》中,故事的结尾是一事无成的特里勃列夫在绝望中举枪自杀,这最后一幕的结局被阿库宁直接照搬过来作为自己侦探剧的开篇,并将原著中的“自杀”改为“他杀”,以相同的剧中人物和事发场景将经典的哲理喜剧续写成了一部充满紧张力的破解杀人凶手的侦探游戏。阿库宁在对经典作品的戏仿和改写的过程中,进一步揭示出后现代社会的人性退化、道德滑坡,展现了人的自私、虚伪贪婪、冷酷以及对生命个体和生命价值的漠视,完成了对当代荒诞性的有力嘲笑。(马卫红:2017)

4.3塑造异域情调

除了上述写作技巧和艺术手法方面的特色外,阿库宁还在作品中对异国或异域文化给予了特殊的关照。作家十分擅长在作品中营造出鲜明的异域情调,并将大量异国元素特别是东方元素编写进创作的文本空间:独具东方特色的纸扇、玉念珠等物象往往是神奇魔力的化身,侦探小说中的主人公们正是为了得到这些稀世罕见的东方珍宝而不择手段地制造出一桩桩离奇血案,侦破活动也以此为线索随之精彩上演。阿库宁还常常借用东方的神话典故、民间外传来增设情节,对于中国的武术轻功、日本的武士道精神、印度佛教吐纳之术等信手拈来,更是塑造了如日本人仆人马萨、中国圣人铁光子、印度婆罗门僧侣旃陀罗·强森等众多东方人物形象。阿库宁自觉关注东方并有意识地塑造东方形象、言说东方主题,这不仅仅是作家个人东方情结的自然流露,更有其深刻的内在成因,也是作者借助东方他者来表达自我的一种手段。

5.结语

俄罗斯传统的经典严肃文学一向不以纷繁生动的情节来博取读者的欢心,表达深刻思想、忧国忧民才是它们所承载的使命,而以惊险刺激的故事、引人入胜的情节来实现娱乐性和消遣性并迎合大众阅读口味满足文化市场需求正是通俗大众文学力求达到的效果。在这样一个多元文化蓬勃发展的时代文化背景下,催生了一大批“新型文学”作家,阿库宁就是其中的一位,在艺术手法上他运用大量后现代主义的写作技巧,博古通今,大胆借鉴俄罗斯经典文学的优秀传统,引起了众多文学评论家的关注;同时,他的作品又能够在文学商业化的时代浪潮中立稳脚跟,销量稳居畅销书榜首,颇受许多年轻读者的喜爱。因此阿库宁可谓是俄罗斯最通俗的严肃作家,也是最严肃的通俗作家,可以游刃有余地穿梭在严肃高雅文学和通俗大众文学之间;既选择“酿制”文学,又有本事在“高雅文学”和“通俗文学”之间优游自得,流行却不流俗。(何芳:2004)他的创作满足了不同层次读者的审美品位,体现了俄罗斯文化转型期文学发展的新方向。阿库宁也是一位非常关注东方问题的当代俄罗斯作家,这当然与他本人的双重文化身份密不可分。作为日本学专家,阿库宁对日本、东方和东西方问题都有着独到的见解和思考;而作为作家,他又可以将这些观点通过文学创作表达出来。

参考文献

[1]БондаренкоВ.Акунинщина[N].Завтра,2001-01-23(4).

[2]БыковД.Блудтруда.Эссе[M].СПб.:ЛимбусПресс,2007:80.

[3]高伟、孙超.浅析阿库宁侦探小说的多维叙事空间——以凡多林传奇故事系列小说为例[J].俄罗斯文艺.2015(04).

[4]何芳.阿库宁:要香槟,不要伏特加[N].中华读书报.2004(03).

[5]李瑞莲.后现代语境中的“海鸥”——评当代俄罗斯作家阿库宁的剧作《海鸥》[J].外语学刊.2016(05).

[6]马卫红.两个时代,两个海鸥——阿库宁对契诃夫《海鸥》的再创作[J].俄罗斯文艺.2017(01).

[7]武玉明.互文游戏:阿库宁创作的后现代主义诗学特征[J].俄罗斯文艺.2015(2)

作者简介:梁琚涵(1993.04—),女,河北省人,哈尔滨市南岗区黑龙江大学,俄语语言文学专业2016级,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俄罗斯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