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庸》“知行合一”思想探析

(整期优先)网络出版时间:2022-06-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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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知行合一”思想探析

张文丽

(西藏民族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陕西 咸阳 712082)

摘 要:《中庸》是先秦儒家最重要的经典之一,其中蕴含着丰富的“知行合一”思想,包含了“知”、“行”、“知行合一”不同的思想层次和逻辑关系:其“知”与“行”,须“上合于道,下合于身”,并以“天人合一”思想为基础,以“诚”为方法,从“自诚明”或“自明诚”,从“成己”到 “成物”,最终实现君子“成己成人”乃至“成物”的“至诚”境界,彰显了儒家理想人格——君子培养的基本理路。

关键词:《中庸》 知 行 知行合一


《中庸》作为先秦儒家最重要的经典之一,蕴含着丰富的“知行合一”思想,是儒家阐释君子如何“知”,如何“行”,如何解决“知、行”关系等道德实践问题的重要典籍。单从字面来看,《中庸》全篇3600个字中,“知”字出现42次,“行”字出现33次,其中10处左右同时出现。“知行合一”的形式、方法、次第、目的、意义等涉及君子道德实践的诸多问题,其丰富的思想内涵可以从《中庸》的主旨义理概念如“道”、“身”、“天”、“人”、 “成己”、“成物”、“诚”得以体现,本文拟从这些概念的厘定、分析,阐释其所蕴含的“知行合一”思想。


一、上合于道,下合于身


在理解“知行合一”时,人们首要问题便是:什么是“知行合一”?曰:“知者行之始,行者知之成。”[6](11)由此可见,“知”“行”并不是两件事情,它们其实是一回事,“知”定然要表现为“行”,不“行”不能算作真知;“行”当然要依靠“知”,不知又怎么能“行”。这样,在《中庸》文本视域下,对于“知行合一”的理解,是在对《中庸》全篇思想分析之后,人们就可以知晓。《中庸》作为一个带领人们感知世界、认知世界和指导道德实践的文本视域,在它的语境下,“知”与“行”既合于“道”,又合于“身”,也就是说“知”与“行”,“上合于道,下合于身”,既符合儒家理想人格——君子践行仁道,实现天下归仁的目标;又符合君子修身立命,成就自身道德价值追求的目的。

《中庸》从首章“率性之谓道”,便给出了什么是“道”,也就是说循“性”而为,便是“道”。从“道”的含义上来讲,这里的道是规律的意思。从内容上看,则包括了天道和人道两层意思。“性与天道,一也。天道降而在人,故谓之性。”[5](1152)天道是指四时交替、日月星辰、风雨雷电等自然现象运行变化的法则和规律,比如《中庸》中所描述的:“鸢飞戾天,鱼跃于渊”,就是指的自然运行的天道;人道是指人实现自身,在社会人伦道德、规范方面的根据和原则,由天道下贯而来。天道与仁道,两者相互映照、相互贯通。一方面,人道来源于天道,人道应该依据天道规律而行,并积极回应天道,人道的内容是由天道所赋予的;另一方面,天道与人道相辅相成,不能脱离人道而言天道,人道是天道的具体表现。“知道”和“行道”是通过“修道”来体现,从“天道”来看,“修道”需要“率性”;从“人道”来看,“修道”需要“尽性”。“率性”、“尽性”的过程,便是知行相合的过程。“修道之谓教”,也就是说按照道的要求知、行的过程,就叫作“教”。知、行主要通过人来实现,那么对于人自身而言,“修道”便是“修身”,实现自身生命价值的过程,使之符合中庸之道的过程,最终走向知行合一之最高境界。

“知斯三者,则知所以修身”,这里的“三者”是指“知”、“仁”、“勇”,也就是“三达德”。这里的“达德”,便是指儒家普遍意义上的德性,“知”、“仁”、“勇”便是这种普遍意义上的德性的具象,知道这三者,便知道如何具体修身。在《中庸》看来,“好学近乎知”,“好学”仅仅是与“知”相近,并不等同于“知”,虽然“好学”并不等同于“知”,然“足以破愚”[1](31)。故“知”是能够发挥破除愚昧的效力。“知”的前提是“好学”,目标是践行、思辨,即“博,审,慎,明,笃; 学,问,思,辨,行”是一套完整的知行合一的修学体系,“学”、“问”、“思”、“辨”的过程,通过“知”与“行”的反复融合、同时起用效力,以实现“破愚”。“仁者,人也”,“仁”道出了人何以为人的本质。“力行近乎仁”,努力实行、全力以赴地去做事就接近“仁”了。“力行”仅仅是与“仁”相近,并不等同于“仁”。虽然“力行”并不等同于“仁”,然“足以忘私”[1]31)。即足以忘却私欲而与他人共存。《中庸》用子路问“强”的例子,将“勇”分为三种:南方之勇、北方之勇、君子之勇。“三勇”的共同特点是不会拘泥于外界环境的限制,人自身便可以保有自我,“知耻近乎勇”,“知耻”仅仅是与“勇”相近,虽然并不能直接拥有自强之力,但“足以起懦”[1]31),即弃懦,远离怯弱,便是“勇”的开始。

“道之不行也,我知之矣,知者过之,愚者不及也;道之不明也,我知之矣,贤者过之,不肖者不及也。”[1](21)聪明之人,认为中庸的道理太过寻常而觉得没有行的必要,愚笨的人,智力不及,无法行中庸之道;因而道不行了。

[4](38)贤德之人,认为中庸之道太过寻常而无需刻意阐述;不肖的人,其实并不求了解其中的意义,因而道也不行了。就深层而言,“知”的对象有两种:道之行与道之不行,“知者”与“愚者”最大的区别便是:是否可以觉知、践履道之行。不贤者不及,只有贤者才能够认识、守住并根据道的运行规律而去行动。《四书辨疑》中解释此段时,认为:“行、明二字当相易读之”,[3] 这里“知”、“愚”相对于“知”来说,“贤”、“肖”相对于“行”来说,二字互易,理解更准确。

“射有似乎君子。失诸正鹄,反求诸其身。”[1](26) 礼射,射箭之礼,是中国传统礼仪文化之一,君子射箭之时,射于箭靶之外时,我们如何寻找原因呢?是箭靶的原因还是箭簇的原因?孔子认为,君子立身处世的道理就应该如射箭般,射而不中的,并不是怨责箭靶不正,而是回到自身,反省自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寻找改进的方向。“言顾行,行顾言,君子胡不慥慥尔!”[1](25) 我们知道,“言”是“知”之形式之一,“言”“行”“相顾”,“知行合一”。当我们在德行和言语上有不到位之处时,“不敢不勉,有余不敢尽”;行为方面,自己觉得有所欠缺时,需要加倍努力;言语方面,尽管想说的还有很多,但还是要学会点到为止。“欲讷于言而敏于行”[1](73)、“言之不出,耻躬之不逮”[1](72),只有在言语之时付诸到行动,行动的时候思量如何通过言语表达,言行相顾、“知行合一”,“知道”与“行道”在“修身”中相合,君子之道自然而然就达到了理想境地。


二、知天人,成己物


“上合于道、下合于身”可以理解为“知行合一”的两个向度,这两个向度可以说是以《中庸》的“天人合一”思想为基础的,这样我们对《中庸》“知行合一”的认识便多了不同维度:“知”便是知天、知人,代表着实践的“行”,即为成己、成物。

冯友兰在《中国哲学史》中,把“天”分为“物质之天”、“主宰之天”、“运命之天”、“自然之天”、“义理之天”,认为“‘义理之天’如《中庸》所说‘天命之谓性’之天是也。”[2](45) 此外,其余四种“天”也都可以在《中庸》篇章中找到痕迹。例如,第三十一章“天之所覆,地之所载”是“物质之天”,这里的“天”与“地”相对,是客观实在的存在;第十七章的“受禄于天”便是“主宰之天”,赋予了“天”人格神;第十四章的“上不怨天、下不尤人”便是“运命之天”,非人力所能及的外在力量;第三十二章的“渊渊其渊!浩浩其天!”便是“自然之天”,是天地化育万物的本真规律。这样的“天”不仅含概形而上的本体论性质,而且含有天地之间最自然的法则、规律。“质诸鬼神而无疑,知天也。”[1](38) 这里的“知天”意思就是,人的基本认识一定是要构建于天地之间,依照最根本的自然规律和法则,不违背、不质疑这些本然之物,如此才能真正知晓天地之道,也就是真正的知天了。

“思之人,不可以不知天”[1](30) 知天是知人的前提。《中庸》文本首章首句“天命之谓性,率性之谓道,修道之谓教”,从“天”出发,落脚点复归于“人”,人性、人道等命题均由天性、天道中延伸,从天而人的逻辑,赋予了“人”与“天”等同的地位。从《中庸》文本出发,这里的“人”分为“物质之人”和“德性之人”。第四章“人莫不饮食也”、第三十二章“舟车所致,人力所通”,这一层面的人,与草木鸟兽并没有什么不同,就是从生物层面来定义,是“物质之人”。第二十章“仁者,人也,亲亲为大”,将人的本然定义为“仁”,并以“亲亲”视为实现人之本然之始,便赋予了“人”伦理属性,成为“德性之人”。《中庸》中其实更多强调“德性之人”,将“德性”视为“人”的最高评判标准,围绕德性这一维度,《中庸》中的“人”分为“君子”和“小人”,《中庸》文本中多达34处提到“君子”一词,还有多处从它的对立面“小人”来反衬“君子”,“居易俟命”者为君子,“行险徼幸”者为“小人”。

“诚者,非自成己而已也,所以成物也。成己,仁也;成物,知也。”[1](35) 也就是说,在道德实践的过程中,成就自己的同时还要成就万物。“成己,仁也”,成就自己可以理解为仁的一种表现,但只是成己是不完备的,是存在缺失的。因为“性之德也,合外内之道也”,“成己”仅为“外内之道”中的向内之道,“外内之道”中的向外之道,也就是“成己”之外的“成物”,“成物”是“知”,即智。不管是“仁”还是“知”(智)都是来自人的本然之德行,“故时措之宜也”,这样的话,任何时候行动都是适宜的。通俗的来理解,只有真正的成物才有可能成己,真正的成己才有可能成物。只有做到“成”,也就是落实到实践、真正行动起来,才能尽自己的性;尽自己的性,从而才有可能成就自己。成就自己的同时,才能尽他人之性,成就他人;成就他人的同时,才有可能成就万物。


三、知行合一,尽性至诚


从《中庸》文本中对“至诚”、“尽性”、“尽人之性”、“尽物之性”后的作用可以看出,代表着“行”、实践的“成己”和“成物”与《中庸》中的“诚”和“性”这两个关键词密切相关。朱子言:“天下至诚,谓圣人之德之实。” “能尽之者,谓知之无不明而处之无不当也。”

[1](34)“诚”是《中庸》的主旨义理词汇,是将“知行合一”落到实处的重要方法,“知行合一”的实现,最终走向“至诚”境界。

人都有“诚”的本性,但人的天赋、气质并不相同,在具体的个体身上甚至差异很大,因而也就有了圣人与圣人以下的区分。“知行合一”之方法也便有了“自诚明”与“自明诚”两种。“自诚明”朱子注为:“圣人之德”,“所性而有者也,天道也。”[1](33)属于“生而知之”,圣人“至诚”、“尽其本性”乃为天性。他们基本上能够做到“不勉而中”,“不思而得”,“从容中道”,“安而行之”,达到“知行合一”自然而然的境界。一般人“自明诚”,也就是首章首句的“修道之谓教”,“由教而入者也,人道也。” [1](33) 此多为“学而知之”或“困而知之”,通过教化之路“博学”、“审问”、“慎思”、“明辨”、“笃行”,“己百之”、“己千之”,用心学习磨练自身,激发“诚”之本性。“利而行之”、“勉强而行之”,亦可以“成己”、“成物”。由“明”至“诚”有两种方式:“择善固执”与“致曲”,“择善固执”可以理解为选择善行后紧紧把握好,从“知”方面,从“行”方面,朱子认为“择善”为“学知以下之事”,[1](32) “固执”为“利行以下之事”。[1](32)“择善”从“知”,在平时的道德修养中,第一步便是区分善恶、明辨是非,这是行善的首要之处,第二步是做出选择,选择善端,“择善”。以上两步的完成其实都是还停留在认识的层面,笃定的依照“善”行事才是实践,“固执”从“行”,才是实际意义的“行”,“择善固执”的要求一定是“知”与“行”相结合的,只有这样,在日常的道德修养过程中才可以真正的“知行合一”,慢慢走向“至诚”的境界。“致曲”是“由明至诚”的另一条路径,意思说是在某一方面努力精进也能慢慢达“诚”,朱子注:“其次,则必自其善端发见之偏,而悉推致之,以各造其极也。”[1](34) 对于一般人而言,认识到自己的本性的某一面或者意识到自己的某一善端,在实际的道德生活中发挥自己的这一善端,力所能及地笃行,也是能够到达“诚”之境界。

四、结语

综上所述,先秦儒家经典《中庸》文本中,蕴含的“知行合一”思想内涵十分丰富,它教导人们从理解其中的“道”、“身”、“天”、“人”、“成己”、“成物”、“诚”等核心概念出发,认识其中“知”、“行”、“知”与“行”、“知行合一”的逻辑关系。进而指出,在君子践行“天人合一”观念的基础上,“知”与“行”不仅要“上合于道,下合于身”,而且要以“诚”为根本方法,从“自诚明”或“自明诚”的不同路径,来认识和理解世界,以达到“成己”、“成物”的价值追求,走向“至诚”的最高境界。


参考文献:

  1. 朱熹.四书章句集注[M]. 北京:中华书局,2011.

  2. 冯友兰.中国哲学史(上)[M]. 北京:商务印书馆,2011.

  3. 陈天祥著.光洁点校.四书辨疑[M].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21.

  4. 蒋伯潜.四书新解[M].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6.

  5. 程颢,程颐.二程集[M].北京:中华书局,2004.

  6. (明)王阳明撰,邓艾明注.传习录注疏[M]. 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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