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若寄，画如人生

人生若寄，画如人生

黄澜

（江苏常熟市黄公望文化研究会 ，江苏常熟， 215557）

回眸六百六十七年前的那座山，那条江，松林起伏、云烟村舍、渔舟沙鸥、云卷云舒。所有的故事都开始于一个耄耋画家的泼墨。黄公望的山水画不仅是自然之画，也是人生之画。从无用师的珍爱，到吴洪裕的痴爱，再到乾隆的错爱，及至沈周、董其昌等各大名家的挚爱……它是否会感动你呢？“一叶舟轻，双桨鸿惊。水天清、影湛波平”，黄公望携画笔，浪迹天涯，泼墨挥毫之间，“远山长，云山乱，晓山青”。

人生若寄，画如人生。

世上有一种成功，专属于黄公望，就是用他钟爱的方式，走完自己的人生。纵使跨过千山，涉过万水，纵然世界风起云涌，他依然热爱生命、重情重义、淡然从容、欣然前行。

“初识”黄公望，大约在我四五岁之时——为先祖扫墓的一天。在常熟虞山西麓的黄家山，每年例行的先祖扫墓仪式上都要拜一次大痴公。依稀记得爷爷奶奶拉着我在大痴公坟前告诉我，大痴“太太”（常熟俚语，老祖宗之意）会画画，最聪明。在我幼小的心灵中，聪明是黄公望留给我的最初印象。

“再识”黄公望，说起来会让人不可思议，我们族人不喊他名字，只晓得他叫黄大痴。爷爷奶奶一辈传下来时，唤其为“大痴公”。有一回，我问起爷爷“大痴公”的名字时，他也不晓得“大痴公”原名叫黄公望。为此，我一直深感羞愧。黄公望这名字还是我刚参加工作时，一位师姐——范老师告诉我的。她是我们村外姓人家的女儿。

回忆这一次对话，真是一件趣事，对我也有不小的启示。范师姐不止一次带着钦佩的语气和我说：“你们老祖宗黄公望是特别有名的大画家呀。”我还真的诧异万分！师姐和我同在黄家宅基，所以连着她也增加了几分自豪感：“他的《富春山居图》可是一幅名画，我们当年搬入黄家宅基就听祖上有说过。”黄公望？名画？我心中的疑云油然而生，刚想脱口而出一句“黄公望就是黄大痴吗？”话语刚到嘴边，被我收了回来，我生怕让大家知道自己对先祖有多不了解。师姐滔滔不绝地介绍在她小时候，家人如何讲述我们黄大痴故事的，言谈之中眉飞色舞，引人入胜，令我对先祖多了几分兴趣和敬佩。

兴许黄公望是自己的祖先，所以真没把他当名人看待。听师姐说关于黄公望的故事，更像一个陌生人在听另一个陌生人的传说。耳边回响着她的那句“《富春山居图》可是传世名画呀，你家可有老祖宗的做画草稿呢？”这略带调侃的幽默话语使我深受感动，原来黄氏族人有这样一位值得自豪的先祖，不仅聪明，名气也很大。黄公望，对我们来说，他是黄氏族人最熟悉的陌生人。

“浅识”黄公望，是在学校组织去参观黄公望纪念馆时，与其说是纪念馆还不如说是祠堂。虽说祠堂在黄家山，可我们后人不经常去。只记得爷爷曾经说，祠堂在解放前被人放火烧过，如今早已物是人非了。

此次纪念馆之行，让我受益匪浅。进入祠堂大殿，一尊黄公望的塑像，立于正中，后墙上悬挂着一幅他的肖像图。我端详着这尊雕像，刚正瘦削的脸庞，随性束起的发髻，似雪霜般银光洒落。那高士独具的锐利眼神望向远方，一抹淡而稀疏的长须，为他增添了几分仙风道骨之韵，我可以感受到先祖心底的淡然寂静、洁净高远、畅怀豁达的隐者情怀。我透过这尊雕像，彷佛看见黄公望单薄却硬朗的身姿，徘徊于山水之间的仙影，耳畔似乎传来震荡山谷的嘹亮元曲，连他的笑都含着山水的倒影，所行之处，爽朗不羁的歌声如同清泉流入山涧，润泽土地。

记得小时候，在黄公望的墓碑上关注过「黄高士」三个字，曾几何时我无法理解，不知黄泰修墓碑的墓志铭之意，今日“浅识”黄公望，分明让我看见一个生活极简，性情极真的老人，向往高山，去学高山之挺拔豁达；向往流水，去模仿流水之清澈与谦逊。难道这不是朴素、纯净、平淡的自然之中的高士形象吗？黄公望的高士情怀，令我对他的精神和艺术拥有了无限的热爱和向往之情。

“深识”黄公望，是在2010年初夏，这真是激动人心的一年，令人记忆犹新。常熟浦仲诚老师组织了我们首次富有历史性意义的富阳之行，让父亲和我亲历了富春山居的一隅，甚为感动。670多年前，黄公望从常熟出发，往返松江、杭州、富阳、桐庐等山水之间，用脚步和画笔丈量着人生的宽度。670多年后的今朝，我们能和先祖同游一座山，同涉一条河，幸甚至哉。

在《富春山居图》一隅，我和浦老师及潘老师共同赏美景、吟小诗、听江涛、谈先祖，受到富阳黄公望研究会名家老师的盛情款待，听富阳城文人雅士侃侃而谈黄公望结庐富春之事，也深深体会到当年先祖隐居富阳的那份情怀。富阳把黄公望作为一张城市的名片，富阳人对他的崇拜和敬仰，传递在每一个人的心间，令我们族人甚是感动。回常熟的途中，浦老师和我们商议成立常熟市黄公望文化研究会的思路，不久落实于行，更坚定了我们研究先祖的决心。

更有幸的是在富阳，我们被赠与一幅高仿品《富春山居图》，这份厚礼，让我又一次亲近了先祖，感受到黄公望为我们族人带来的无限荣光。第一次亲眼目睹“神画”，甚为激动。展开画卷，山之俊秀，云之淡雅，水之灵柔，屋之苍茫，船之雅致，松之苍劲，人之隐逸……眼前的这幅画卷虽然不是原作，但同样让我深深感受到黄公望对山水的热爱，对故乡的思念，对美好生活的追求。他用画笔描绘着他的人生，用自然之道诉说着他的情怀，让世间无法名状的真善美描摹在自己的作品中，构造了完美独到的画风。好一幅有仙骨气，有血肉情的山水之著。

感恩难忘的富阳之行，让我更亲近了黄公望，“深识”了自己的先祖，也明白了艺术之旅是成就与艰辛并存的。随着浦仲诚老师带领研究会的深入研究，我对黄公望的研究兴趣也日益浓厚，对他的身世之谜越发好奇，同时也为先祖跌宕起伏的一生而百感交集。黄公望幼年九岁左右过继给黄公，少年时彰显神童的才气斐然，青年时一心求官的奋发向上，壮年时受冤牵连牢狱之灾的莫可奈何，出狱后对仕途的万念俱灰，中年重拾画笔入道的踌躇满志，老年纵情山水的隐逸洒脱……这一路坎坷与沧桑交织，痛苦与挣扎并存。我曾听过这样一句话：普通人经历苦痛，只是传递苦痛的感觉，让他人不堪其苦，而黄公望经历的苦痛与孤独，却可以转换出对艰苦世界的悲悯之情，从而在孤独与痛苦中闪耀光芒，从此成就艺术的光彩夺目。这真是绝妙之评，如此恰如其分。

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穿越七百年的时光隧道，黄公望在族人的翘首以盼中，回到了自己的小山村。2021年3月30日，黄公望塑像在小山村落成，在此向捐献塑像的雕刻大师严福煊说一句：“谢谢您，严老！”严老师让我们和先祖进行了更深入的联接。黄公望的一生，他的每一幅作品都叙述着他的情怀，充满着他对生活的热爱，对艺术的追求，对名利的淡泊，对情谊的执着，他的精神正是需要我们一代又一代后人应该去追求、传承和发扬光大的。黄公望塑像在小山故里落成，令我们黄氏族人深感欣慰。它不仅是景观，还是精神的奠基，也寄托了我们对先祖真挚的怀念之情。

人生一幅画，江山万里心，一端融自然，一端藏道法，生命的感悟流淌于长长的河道，绵延于起伏的山脉。人生若寄，画如人生。大痴公，我们会让您看到，您的后人将生生不息，勤奋努力，共同把您的家乡建设得如《山居图》般美丽！

作者简介：

黄澜，女，汉族，江苏常熟人，本科，黄公望二十三世孙，常熟黄公望故乡的小学教师；研习黄公望文化十多年，颇有收获和心得；现为常熟市黄公望文化研究会常务理事、副秘书长，青年文学家作家理事会副秘书长，作品散见于《青年文学家》《艺术品鉴》《名作欣赏》等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