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四川师范大学音乐学院
2 四川省宜宾卫生学校
摘 要:作为筠连县苗族古歌代表性传承人的熊孝龙,他的人生经历都与苗族古歌密切相关。如其所讲,演唱苗族古歌是其所喜欢做的一件事情,他的人生经历就是由学习苗族古歌、表演苗族古歌、传授苗族古歌所构成的。因此,他向我们口述的有关苗族古歌的事件成为构建其个人传记历史的重要凭证材料。
关键词:熊孝龙;筠连县;苗族古歌;传承
龙:熊老师,您今年多大?学习并演唱苗族古歌多少年?
熊:我今年55岁,是本地土生土长的苗族人。学习并演唱苗族古歌大约有20多年了。
龙:熊老师,您能不能给我们讲讲宜宾地区苗族古歌的起源和历史情况?
熊:苗族古歌,苗语称为“夏娄夏告”。它是流传于四川宜宾珙县、筠连县和兴文县苗族地区的一种口头吟诵诗歌。是古代苗族人民有感而发、即兴创作的,以天地日月的形成和变化,人类、物种的起源和发展,苗族的历史变迁和重大事件以及婚丧嫁娶的风俗和过程为主要内容,叙述了苗族的创世史、天地日月的形成、万物的起源、人类的繁衍以及苗族祖先们的生产、生活情景的原始文化记载。
龙:咱们这儿的苗族古歌有哪些类型呢?
熊:对于其他地区苗族古歌有哪些类型我不太清楚。我们筠连县这边的苗族古歌一般就是演唱苗族的历史知识、民族传统文化、一些神话故事还有祭祀的一些内容,现在嫁娶唱古歌的还是有一些,包括了说媒、订亲、出嫁、迎娶过程。
龙:咱们这边儿的苗族古歌在民间主要是在什么场合演唱?
熊:我们筠连县的苗族古歌主要是给亡者做法事的时候演唱,用于丧葬吊唁和为亡灵举行的烧灵送魂仪式。宜宾其他县苗族地区古歌在什么场合演唱我就不太了解了。
龙:咱们这边儿的古歌和珙县的古歌一样吗?有哪些区别?
熊:我们这儿其实挨着珙县很近的,唱的内容可能有些变化,除了唱苗族历史的那部分,我们这边还会根据亡者的生平吟诵相关的内容,唱的曲调可能也有所不同。
龙:您从小至今学习古歌的经历是怎样的?
熊:我小的时候就是听父辈们唱古歌,每逢家里有大事发生的时候,都要唱相关的内容,特别是过年的时候走亲访友,比较老的一辈亲人就会唱,而且唱的时间很长。在我三十多岁的时候,就跟着苗族师傅学习古歌,他教一句我学一句,学的差不多的时候就跟着他跑场。以前我学古歌都是师傅口传心授,他也教我吹芦笙这些,学我们这行的必须要会吹芦笙。跟着师傅多跑几年场,慢慢的自己就会唱了,也会自己编一些词。
龙:您的师傅一般是怎样教徒弟的呀?
熊:我先是跟着师傅一起去做“道场”,就是为亡者做法事,每天要做三次法事,直到亡者下葬。师傅做法事在吟唱的时候,我们几个徒弟就在旁边跟着学,慢慢的入门了,自己就学着唱了。我们苗族和汉族的丧葬有一定的区别,我们做“道场”的时候除了锣鼓、大镲、小镲还有芦笙,师傅带入门之前要看你会不会吹芦笙,一般要会吹“正”芦笙,有些吹着玩的就不行。
龙:您的家人对您学唱古歌有没有影响?
熊:家人对我学唱古歌没有啥子太大的影响。因为家里比较贫困,没有什么钱供我读书,因此我小学未毕业,识的字也不太多。我的儿子们读过一些书,能写得了几个字,他们平时可以帮我写一些东西,可以将古歌的内容简单记录下来。
龙:您演唱古歌对家人有没产生影响?
熊:没有影响,虽然说这个古歌有些人比较忌讳,但是我家人还是比较支持我去做的,一是因为可以挣些钱嘛,二是我们都觉得没有什么忌讳的,它是我们苗族的一种文化。
龙:您在日常生活中唱不唱古歌?
熊:我在日常生活中不咋唱古歌。我演唱古歌大多数都是出去做“道场”的时候唱,或者村里、周围邻居家有婚嫁的时候唱。现在我唱的时候也比较少,当然自己家里如果遇上有红白喜事,亲朋好友一起在庆祝苗族节日的时候也会唱唱。
龙:咱们筠连县学唱古歌的年轻人多不多?
熊:现在已经很少了,因为现在村上的年轻人大多都出门打工去了,留在村子里面的年轻人不多,而且这些年轻人被汉化的严重,没有意识到古歌的重要性,也就都不愿意去学唱这些,再加上学古歌,也是讲究有一定天赋的,因此学习古歌的年轻人并不多。我之前大致也了解了一下年轻人不学古歌的原因:一是觉得没什么意思还有些忌讳,因为现在的古歌大多都是有人去世了才去唱。二是觉得苗族古歌过于古老而陈旧,他们更喜欢流行于现代生活中的音乐和歌曲。三是觉得唱古歌也挣不了多少钱,因为只有逢红白喜事的时候古歌才派得上用场,才能挣到些钱,即使能挣钱也挣的不是很多。
龙:您是什么时候开始从事古歌教学的呢?
熊:我大概从2014年开始从事古歌教学,约有八年多时间。我的第一个徒弟就是八年前认的,后面又陆续带了两、三个徒弟。
龙:您家孩子跟您学唱古歌吗?
熊:我有三个儿子,只有小儿子偶尔跟着我去做“道场”。其他俩儿子都不太愿意去学古歌,他们平时也比较忙,平时要挣钱养家糊口。
龙:您平时都在哪里教他们?也是口传心授吗?
熊:我平时都喊他们到我家里来,先教他们一些基本的吟诵和锣鼓的使用,前段时间先听我唱,后面自己琢磨着学唱,听多了也就会唱了。跟我学的时候差不多,然后带着他们跟着我一起跑“道场”。过去学习古歌时没有条件,都是口传心授,师傅教一句徒弟就学一句。现在有了手机就方便很多,有时候把教唱的内容录下来,方便他们学习。
龙:演唱“道场”的内容是不是很多呀?您是不是全都记在脑子里了?
熊:演唱“道场”的内容很多,以前年轻时脑子很好用,都记在脑子里。现在年纪有点大了,有点记不住,有些唱词还是要记在本子上,不然时间久了还真是不记下来就会忘掉。
龙:在咱们这个地方像您这个年纪的人唱古歌的还多不多?
熊:我们这周围二十公里真正会唱古歌的可能就只有两或三个人,有些时候团林(地名:团林苗族乡)、高坪(地名:高坪苗族乡)那边儿需要唱古歌都要来找我,喊我去他们乡那边儿做“道场”。
龙:在您的记忆中,到您这一代,古歌的传承谱系情况是怎样的?
熊:在我的记忆里面,古歌一直都没有谱系。师傅咋个唱的我们就怎么学,都是口传心授,把曲调记在脑子里。学习古歌不但需要一定的天赋,也需要后天努力的练习,将师傅教授的古歌牢牢记在自己脑海里。
龙:现在筠连县苗族古歌的传承情况如何?
熊:说实话,我们筠连县苗族古歌现在的传承情况应该说不是很好,学习古歌的人也越来越少。就拿我接触的这些年轻人来说吧,有的人爱好,有的人不爱好,有些年轻人说现在这个社会是经济社会,在外打工一个月都能挣好几千块,学这个古歌没啥用,挣不到钱。另外,一些在外面务工、经商的人因为工作和生活的需要,虽然会使用苗语演唱一些歌曲,但他们一般不是学唱苗族古歌。更何况很多人不会说苗语,也不会唱苗歌,靠他们传承古歌就更加有限。这些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东西越来越没人愿意去学了。
龙:您对咱们这儿的古歌传承和发展有什么看法和建议?
熊:说实在的,我只是一个普通农村人,要我说对当地古歌传承、发展的看法和建议肯定比不上你们这些专业人士。但是我觉得筠连县古歌就是需要你们这些专业人士把这些苗族古歌记录下来,并且通过一些大力宣传手段引起政府、企业的重视,只有政府、企业才能想出办学、培训、展演等手段,让更多的人了解我们县的古歌。因为这个是我们老祖宗留下的代代相传的东西,现在越来越少的人知道苗族古歌,我们县的苗族也在不断的被汉化,许多苗族年轻人他们也不愿意来学这些被他们认为无用的东西,只有让他们意识到古歌具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才会吸引孩子们、年轻人去喜爱它、传承它,甚至是继续发扬它。虽然我主要是个做“道场”的,但是我觉得苗族古歌不应该只是停留在做“道场”的时候出现,应该以更多的形式留存起来,不管是用文字、曲谱或是音频、视频,它应该被当成一种苗族文化保存起来,让更多的人知道我们筠连县苗族古歌的存在。
龙:在您的一生中,获得了哪些荣誉?
熊:我在这方面没有取得什么荣誉。我大多数都是出去做“道场”的时候演唱苗族古歌,没有参加过相关部门举办的演唱古歌的活动。之前筠连县少数民族和宗教所与我联系过,但是后来也就没什么消息了。
龙:您对自己的从艺经历进行怎样的总结?
熊:我总结下来就是,因为我的文化程度不高,从事这一行首先肯定是为了生活挣钱;其次是老一辈会唱古歌的并且还在世的已经不多了,我是本地土生土长的苗族人,祖祖辈辈也都在苗乡,我觉得古歌这种从老一辈传下来的东西还是要继续传下去。我也希望通过我的努力,让更多的人知道筠连县古歌,更多的人去学唱古歌,努力将筠连县古歌发展下去。
龙:熊老师,您今天给我们讲述了那么多关于筠连县苗族古歌的事情,我们学到了很多的知识,真的是受益匪浅。非常感谢您!
熊:不客气。希望你们以后再来考察我们这里的古歌。欢迎你们再来啊!
龙:会的,熊老师。再次感谢您!
从对熊老师的访谈中可以看出:在日常生活中,主要是给亡者做法事的时候演唱苗族古歌。他平时很少唱,只有遇到亲朋好友在做红白喜事或庆祝苗族节日的时候唱。在传承上,苗族古歌主要依靠口头教授。歌师存在断层现象,会唱古歌的大都是50岁以上的老年人。学唱古歌的年轻人很少,他们更喜欢流行歌曲,觉得苗族古歌过于古老而陈旧,认为学唱古歌挣不到钱。而且相当一部分人不会讲苗语,也不会唱苗歌,他们传承下来的古歌十分有限。可见,受现代化和市场经济的影响,年轻一代对传统文化的关注和传承意识逐渐淡化,筠连县苗族古歌的传承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危险,传承问题迫在眉睫。苗族古歌作为筠连县苗族人民的心灵记忆,在古歌的保护传承这一问题上,我们希望有更多的人关注古歌,为古歌的延绵存续做出贡献。
注:本文系“四川省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地方文化资源保护与开发研究中心”资助项目《宜宾市筠连县苗族古歌传承人口述史研究》(课题编号:DFWH2023-007)的阶段性成果。
作者简介:徐 茜,四川师范大学音乐学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声乐演唱与教学、声乐心理学。
龙飞雨,四川省宜宾卫生学校助理讲师。研究方向:中职音乐鉴赏与实践。
采访时间:2023年8月23日
采访地点:四川省宜宾市筠连县德胜村新田二组熊孝龙家
受访人:熊孝龙
采访人:龙飞雨
文字整理:徐茜、龙飞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