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 薇
昔 我 往 矣 ,②
杨 柳 依 依 。③
今 我 来 思 ,④
雨 雪 霏 霏 。⑤
行 道 迟 迟 ,
载 渴 载 饥 。⑥
我 心 伤 悲 ,
莫 知 我 哀 。
《采薇》是《诗经.小雅》里的篇目,因为这首诗除了最后一章,前面几章采用重章叠唱形式,首句都是“采薇采薇”故而名为《采薇》。《毛诗序》说:“采薇,遣戍役也”,我同意这个看法。遣是派遣,戍是戍边御敌,役则说明国家是强制参战的。周王朝有规定,外敌侵犯“以天子之命,命将率遣戍役,以守中国”。所以《诗经.小雅》中有:歌《采薇》以遣之,歌《出车》以劳还,歌《杕杜》以勤归也。 这三首诗主题相近,写法相似,可称为姊妹篇,拓展阅读可更深入地理解这首最好的诗。由《采薇》的主题可知,这是一首久戍之卒,服役终归,在途中的追忆咏叹之作。艰苦的军旅生活,激烈的战斗场面,无数次登高望归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戍边打仗,九死一生,幸而可归,今日之“雨雪霏霏”与离家时“杨柳依依”形成鲜明对照,抚今追昔,感时伤怀,痛定思痛;景中寓情,情中忆景,文学意味浓郁,至今仍为人们称道。《文心雕龙.物色》赞“依依”尽杨柳之貌,折柳送别最早的渊源,应该是出自这里。《世说新语》《晋书》曾记谢安和侄子玄关于《采薇》的美谈,谢公问《诗经》中何句最佳?玄称曰:“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自谢玄赞“最佳”后,有学者称此诗是《诗经》的压卷之作。 对这一章字词的理解,专家学者见仁见智。有人把“杨柳”解释为杨树和柳树,这显然不符合诗的意境。诗词中多把风景柳垂柳,称杨柳或垂杨。古代人常把柳树,植于庭院前后,代表着故乡。柳、留谐音,杨柳依依喻离别恋恋不舍,这样解读才符合征人离家的情意。对“雨雪”的解读也有不同,流沙河先生认为,“雨”是动词,“雨雪”就是下雪,小语教参也是如此解释。但我认为,“雨雪”应理解为合称的名词,就是雨加雪。这既和“杨柳”对称,也能解释“行道迟迟”之故。唐.皇甫冉有以《雨雪》为题的边塞诗:“风沙悲久戍,雨雪更劳师”;宋.文天祥亦有以《雨雪》为题的诗,点题之句是:“因风随作雪,有雨便成泥”,由此可见“雨雪”就是雨加雪,还有风呢。晚冬初春,经常会邂逅雨雪,先是冻雨,而后雨雪,道路泥泞。想想看,遇上这样的恶劣天气,在这样泥泞的道路上行走,该是多么地艰难!对这一章的解读,影响较大的是王夫之,他在《诗广传》中说:“往伐,悲也;来归愉也。往而咏杨柳之依依,来而叹雨雪之霏霏”。又在《薑斋诗话》中说:“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一倍增其哀乐"。王夫之虽为明清之际思想家、学者、诗人,但他说此诗“来归愉也”,“今我来思,雨雪霏霏”是“依哀景写乐”,是这样吗?通读全诗,尤其是读读此章最后四句:“行道迟迟,载渴载饥。我心伤悲,莫知我哀”,“雨雪霏霏”显然是“以哀景写哀”倍增其哀也,“来归”也谈不上是“愉”。 我最佩服的是诗的结尾,点明题旨后,一声长叹戛然而止,留下空白让读者思考。这个天天“曰归曰归”的士兵,最终可以回家了,为什么不“乐”却“哀”?回归家乡路途遥远,雨雪交加,饥寒交迫,他最终能否回到家里和家人团圆?回家的路是那么漫长,走也走不完。雨雪袭人,饥寒交迫,四顾茫茫,有谁知道他的悲哀啊?断肠人在天涯!他能活着回家吗?家里妻儿还活着吗?或许他永远走在回归家乡的路上……。
作者简介:闫双群,河南濮阳人,1938 年生,毕业于河大中文系。中共党员,高级讲师,曾任濮师教务主任,省中师语文教研组长,长期从事中、小学语文教育教学研究,有论文经常在全国报刊及媒体发表。对语文教学的理念是,以培养学生自学能力为目标,改革中、小学语文教育教学。
注释:
①选自《诗经.小雅.采薇》之末章。
②昔:指离家服兵役时。
③依依:茂盛貌;一说依恋貌。
④思:语助词。
⑤霏霏:纷纷;一说盛大貌。
⑥“载…载…”为固定格式,用在句首或句中加强语气,义为“又”或“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