润物无声

润物无声

钟立娟

湖南省 湘乡市向阳学校

前几天，办公室感觉有异味，同事们都自觉行动起来，搞起了卫生。于是，维整理书架，琳负责打水，湘扫地拖地，兰整理废旧报纸和可利用的旧物。说干就干，一时我还插不上手，我干点什么呢？看看自己的书桌，桌角的书籍凌乱不堪，作业堆得一叠加一叠，加上我处在办公室的中心位置，同事们的许多东西也顺手搁置在我这，平时忙于进出课堂，批改作业，除了每期开学前大致的拾掇，还真未好好整理过我的办公桌，还有墙角那个大纸箱，都被同事们戏称百宝箱了。想想平时经常指挥那些小的为教室做大扫除，自己竟从未想过好好为自己的领地做次大扫除，不觉有些惭愧。

我捋起衣袖，先从百宝箱开始。真不愧为百宝箱，里面的东西真是琳琅满目，有废旧教材，多年前的手写教案，教学磁带，自制教具，还有不少学生送我的贺卡。那是一叠厚厚的贺卡，用塑料袋装着，我打开塑料袋随意翻动起来，“老师，节日快乐！”这是杨杨送的，我师范毕业后教的第一个班的班长；“祝老师越来越漂亮！还祝您新年快乐！”这是世民送的，那个我曾引以为豪，偏爱的孩子。这时一张自制的贺卡映入我的眼帘，它是用薄薄的白纸做成的，因年事已久，已经泛黄，卡片上面画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每一朵花的花瓣都画得很细，还画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和她的老师一起在花丛中做游戏，从画功来看，肯定画了她不少时间。这会是谁送的呢？除了隐约而端正的“老师，我喜欢你”，没有见到落款，我不觉有些好奇。说实在的，平时每到节日，孩子们送来贺卡的真不少，他们一拥而上，争先恐后把贺卡伸向我，我除了开心地接收，体会当时的幸福，还真没好好去看过他们送来的贺卡。这会是谁呢？我仔细搜寻贺卡的每一个角落，终于在贺卡的背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找到了她的署名，艳？是她！她的人也如她的署名一样小小的，不起眼。看着这张用心制作的贺卡，我记忆的思绪飘回到了17年前。

二年一期开学报到时，她穿着有些泛旧的衣服，背着小书包，扯着妈妈的衣边由教导主任领进了我们教室，我本想以学生人数多，难以管理，别班人数少为由拒绝她的到来，但是她那双如水的眼睛，让我欲言又止，好半天开不出口。就这样，她成为了我们班的新成员。像往常一样，我首先开始了家访，了解家庭情况和学习情况。她家有三姐妹，她排行老二，老家在乡下，因家庭负担重，经济拮据，举家来城里做点小生意，她们姐妹就就近转到了我们学校读书。父母因忙于生意，家里的家务事都由三姐妹打理。每天早上，她都到得最早，来到教室，就开始默默地打扫卫生，即使有值日生，她也从不间断，每次看到她这样认真，我都会走过去轻轻地摸摸她的头，或对孩子们说：“艳真是个爱劳动的好孩子，大家要向她学习”。她最初学习成绩因地域差距不是很好，期中考试前，我为了让她不拖后腿，特意用几个下午放学的时间帮她温习了一下所学的知识，她听得特别认真，清澈的眼睛朝我一眨一眨的。期中考试，她跃居班上第二名，原来有些看不起乡下孩子的那些家伙对她有些另眼相看了。于是在课间的游戏中，我看到了她们一起嬉戏的身影；课堂中，他们有时争得面红耳赤，下课又亲密无间。她变得越来越爱说话，爱笑了，与先前那个怯怯的女孩截然两样。于是，她开始被委以副班长的职务，当起了我的小助手。她的工作特别主动，也尤其认真负责，于是“优秀干部”的头衔也落在了她的头上，我暗自庆幸有了当初接纳她的决定。也许是因为受表扬多了，感觉自己在班上的举足轻重，她开始有了小小的变化。一次，班里的文因自习课违纪，被学校队干部扣分了，影响了我们班评流动红旗，她气冲冲地走过去对他说：“都是你！学习不认真，成绩也不好，还要违纪扣掉我们的分·······”也许是语气太重，文趴在桌上呜呜地哭了起来。课后，我先找到文，问清他违纪的原因，原来，他爸爸昨晚又醉酒了，那天早上没及时叫醒他，他匆匆跑来学校没顾得上吃早餐，刚才就是因为在自习课吃早餐才被扣分的。文是个很可怜的孩子，父母离异了，他和爸爸、爷爷一起生活，爷爷年事已高，经常病在床上，爸爸是个牌精更是个酒鬼，他经常几天看不到爸爸。许多次，他因为没钱买早餐，或没吃午饭饿得在教室哭泣，我总会轻轻地走过去，把钱塞给他，让他去买东西填饱肚子，或给他买来面包看着他吃。因为家境的原因，他从来没有玩具，看到别的男同学有变形金刚，他总是用特别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们玩。有一次，他实在抵挡不住诱惑，偷偷地把同桌的变形金刚拿回了家。因为这事，孩子们都不愿和他玩耍，他就像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每天孤独地来去。看到他这种状况，我很多次找他谈话，很多次下课后和他呆在一起，看着他玩，陪着他玩。一次他生病了，请假没来上课，我找准这个机会和其他孩子就文的情况上了一堂“学会关爱他人”的主题班会，课堂上，我向孩子们讲述了文家庭的不幸，告诉他们文学习的落后，纪律的松懈都是因为缺少关爱，他没有感受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的温暖与快乐，所以消极怠慢，我们作为他的同学应该给予他我们能给的幸福。这次班会，学生受到了很大震动，尤其是我带着几个学生代表去看望生病的文，当他们看到文凌乱、破旧、散发着腐臭味的家时，对他敬而远之的神情明显有了改观，文也因此快乐了很多，学习积极性也提高了。这次，艳居然又跟他算起了旧账，他能不伤心吗？我轻轻地帮他擦干眼泪，对他说：“艳的批评有些过重，老师会找她谈，但你违纪是不对的。老师相信你是热爱我们这个集体的，今后不会再为集体抹黑，对吗？”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我又去找艳，她正在为自己刚才对班级的维护洋洋得意呢！见到我就迫不及待地说：“老师，文违纪扣我们班的分了，我批评了他。”满以为能从我这得到奖赏，抬头看到我黑沉的脸，不再说话了。我把她拉到一个寂静的角落，盯了她一会儿，说：“文违纪是不对，可是你知道他有多难受吗？他爸爸······”不知怎的，我竟然控制不住哽咽了，艳吓坏了，连忙说：“老师，您别哭了，我知道我不该那样批评打击他，我这就去向他道歉好吗？”课后，我又看到艳带着一些同伴和文一起玩，我才舒了一口气。放学后，我特意和艳同路回家，在路上，我心平气和地对她说：“我知道你是个认真负责的好干部，你充当了老师的好帮手，但是像文那样的孩子，虽然在很多方面拖了我们班的后腿，但是我们不能嫌弃他，歧视他，他已经很不幸了，我们应该给予他更多的关爱，让他感受到集体的温暖，将来他才会懂得感恩，回报社会······”一路上，艳听得非常认真，从那以后，也很少见到她训斥同学尤其是文了。看到艳更加乖巧懂事，我觉得非常欣慰。小学升初中时，为了让她能考出更理想的成绩，我利用晚上的时间帮她补习。考试结果出来了，她考上了向往的中学，而且因为成绩优秀免收建校费。她兴奋地跑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我，并把因考得好父母奖给她的新裙子展示给我看。看着她快乐的样子，我也感到特别幸福。

不知不觉他们小学毕业升入了初中，接着又是读高中。我很忙碌，他们更是忙碌，联系也越来越少，只是教师节的时候能偶尔接到他们发来的贺卡，可每一年都少不了艳的贺卡，有自制的别致的贺卡，也有很精美的音乐卡。艳读高三的一天，我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遇到了艳，只见她神情沮丧，萎靡不振，一向乐观向上的她怎么啦？我走上去关切地问：“艳，你怎么啦?遇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了？”还没等我说完，艳就哇的哭了起来，害得我更是不知所措，“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给老师听听，看老师能不能和你一起分担？”“我爸爸中······风了······现在不能动，瘫在床上······”啊？她爸爸可是家里的顶梁柱呀！以后她家怎么过呢？我把她拥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说：“你爸爸一定会好起来的，不用担心，你要好好用功，考取好学校，将来帮你妈妈分担分担！”她哽咽着点点头。晚上，我提着水果和补品来到她家，她的妈妈诧异得半天说不出话来，“老师，您太客气了，我们家艳多亏了您的教育，现在特别懂事，白天我要忙自己的，她爸这样了，大的小的都没读书打工去了，家里就都交给艳了，她又要学习又要照顾爸爸，真难为她了······”过了几天，我又遇上艳，她的情绪明显有了好转，她走到我跟前说：“老师，谢谢您！谢谢您一直这么关心我！”我笑着告诉她：“每一个老师都会关心她的学生，尤其是需要帮助的学生。你们以后也要懂得关爱他人，感恩社会。”

高考前两天，艳特意来找我，看着她那漂移的眼神，我知道她有些紧张，考试前的紧张，我笑着对她说：“艳，这可不是你呀！老师相信你的潜力也相信你的能力！我期待你的好消息！”高考成绩出来，艳因第一批录取没上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她打来电话向我求助。说老实话，我又没参加过高考，更没像这样填报过志愿，我知道怎么填呢？可我知道这时我只能打肿脸充胖子了，因为我是她最值得信赖最值得依靠的人。我连忙联系我那教高中的同学，向他请教如何确保第二批补录成功，然后又把所学一股脑全倒给她。

艳终于被一所异地大学录取了，虽然学校远点，但专业不错，加上她的勤奋好学，期期拿到了奖学金，还参加当地的翻译比赛获得过冠军呢！她又获得了内蒙古大学公派日本留学一年的机会，现正在日本东京外语学院学习。每次获得好的成绩，我都会收到她传达给我的喜讯，让我和她一起分享；每次放假回家，她总会捎上当地的特产或自绣的绣品，让我感受异地的风土人情；开学的前几天，她总要来帮我清扫教室卫生，布置教室，听到我嗓音嘶哑，她就会主动留下来帮我代上几节课，减轻我的工作强度；今年的大年初一，我接到的第一个祝福就是来自艳的越洋电话，寒冷的冬日让我顿觉温暖了许多。那一年四月，日本发生9．0级大地震，得知这一消息，我很是担心，不知她在那边怎么样。可是电话打不通，我只好在网上留言，让她报平安。留言后的第二天，我便收到她的回复：“谢谢您！回来联系。”虽只有之言片语，但我能感受到她当时的艰难处境。过了三天，我的手机上突然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老师，我到北京了，回来再来看您！艳”我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几天后，我终于见到了她，半年不见，明显地消瘦了。一看到我，她就马上把手里的一包东西递给我：“老师，地震太突然，回来太匆忙，商场已经没有吃的买了，这个是我好不容易在机场买到的，您尝尝！”我双手托起她带回来的那包日本特产－－寿司，感觉有千斤重。地震时的恐慌我在电视中看到过，自己也曾亲身感受过，那种迫切想离开险境时的度日如年的感觉，至今令我颤栗。艳在那样的情况下居然想到了为我捎回点什么，尤其是她告诉我在离开震区乘坐飞机时，几次因为签证、机票等问题辗转两地，险些搭不上回国避难的班机，我不禁眼睛一热，可还是平定内心的激动，像她小时候那样说教起她来：“你也真是，不要命了？什么时候还想着这些东西，我什么也不要，只要你平安回来就好······”看到我这样动情，艳轻轻地对我说：“老师，还不是您教的！”我教的？我什么时候教她这样处事？在危难之际不忘自己的亲人、朋友、老师？看到我这样疑惑，她哽咽着说：“老师，真是您教的，小时候您就教我们要关心身边的人，感恩社会，感恩给予过自己帮助的人。小时候是您给了我自信，让我学会坚强，使我能勇敢地面对人生的许多考验，难道我不能对您表达我的感恩之情吗？更何况这只是一点心意，其实国内也有买，但我觉得在那边买能更表达我的诚意······”

原来，我平时许多不经意的行为和思想竟然给她带来了这么大的影响。突然，我想到了杜甫的名句“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用它来形容我之前的所为不是很贴切吗？老师尤其是小学老师，在孩子们的心目中的地位是非常神圣的，他们会细心观察老师的细微变化，会特别在意老师的一言一行，并且随之效仿。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老师好的行为习惯自然让孩子终身受益，自然坏的行为习惯将贻害其终生。可见，老师这位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从事的不是一般的事业，而是塑造灵魂的神圣职业。我们既然选择了这个职业，就必须经常洗刷自己思想意识及言谈举止中的污点，使教育这块圣土更洁净更无暇，使祖国未来的花朵更美丽更璀璨！